沈呈安再次苏醒时,已经临近第二日下午。
夕红的晚霞映进营帐。往来巡逻的秦军甲胄摩擦,发出庄严又肃穆的声音。
沈呈安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想伸个懒腰。
但他的腰腹刚开始拉伸,那处就开始撕扯般的疼。他倒抽了一下,捂住自己臀部,接着就听到了门帘掀动的声音。
萧承胤穿着纹龙劲装,端着一盆刚烧开的热水,冠发半束着,走了进来。
他坐到沈呈安旁边,去掀他被褥。沈呈安想起他昨夜那般疯狂的模样,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萧承胤滞了一瞬,随即不容违抗地攥住沈呈安脚踝,把他的右腿从被褥里扯出来。
帝王蹲着,修长的指尖浸泡着热水,微微发红。他将白叠布浸湿了,拧干水分。一手抓着沈呈安足底,一手给他擦拭雪白的足尖。
偏热的温度叫沈呈安通体舒畅。他只觉自己的毛孔都舒服得张开,贪婪地吸取着这股温热。
萧承胤慢慢给他擦了,接着是小腿、大腿、腰肢.......沈呈安见挣脱不开,索性直接趴在大氅上,把背部呈给萧承胤。
这大氅也换了新的,是虎皮织就的,毛发更柔软,没有狼毛这么有韧性。
沈呈安抬手,抓住一块虎毛,攥了攥。
萧承胤拨开他墨发,给他把裸露的皮肤擦拭干净,又换了一个白叠布,把内侧的污浊也尽心清理干净。
那处疼的厉害,沈呈安倒吸了一口冷气。萧承胤见状,便不再碰他,只给他上了药,给他把中衣穿好,接着便端着那盆水,走了出去。
一句话也没有说。
这两世的萧承胤到底不同,这一世的明显沉默寡言了些,也更加叫人难以捉摸。沈呈安敲了敲系统,想问问回去的方法,但系统迟迟没有回应。
沈呈安没有办法,正头疼着,一名婢女端着衣物,嫋嫋娜娜地走了进来。她怯生生地走到沈呈安面前,跪在地上。
她把衣物举过头顶,道:“王爷,请更衣。”
这声“王爷”叫沈呈安很顺心,起码萧承胤并没有把他当做罪人,或者说禁脔来看。
他拿过衣物。那衣物上面纹路繁杂,以玄黑色为底,以镶金的针线刺绣,盘凤虬凰,虽保存得妥当,但仍可看出已经有了一定年岁。
沈呈安觉得新奇,道:“这是什么衣物?”
那婢女的头压的更低,道:“回王爷话,是凤袍。”
沈呈安微微讶异,顿觉这尊贵凤袍拿也不是,丢也不是,烫手得很。
婢女道:“既是陛下的旨意,王爷便收下罢......”
沈呈安不知萧承胤这是什么意思。既然恨他,恨不得把他扒皮剜骨,啖肉饮血,又为何要叫他穿凤袍。
但萧承胤的心思,他向来琢磨不透彻,便也不纠结。左右又没有衣物穿,只得应承下来,叫侍女给他套上。
一层又一层的衣物叠加上去,叫沈呈安萌生出了一种困于铁皮之间的感觉。所幸这料子质地柔软,他穿着也合身,倒不至于难受,只是做事不怎么方便。
他迈了一步,腰侧的玉佩和绦带相撞,发出叮叮当当悦耳的声音。
沈呈安只得慢了步伐,尽量使自己端庄些。他正要走出营帐,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原著里一个被他忽视的情节蓦然回想起来。
萧承胤东巡的时候,被灭的六国臣民蠢蠢欲动,为复国,曾多次组织人刺杀他。
谋圣张子房,就是因韩被灭,在这次东巡的时候,买凶往萧承胤銮驾投掷铁锥,间接导致了萧承胤的死亡。
“现在是什么年月......?”沈呈安猛然一滞,看向婢女。
婢女的头低的更低了,老老实实道:“回王爷的话,腊月十七.....”
沈呈安瞳孔收缩,呼吸一滞。又听那婢女小声催促道:“大军马上就要再次启程了,马上就到博浪沙...再往后就会到陛下在辽西郡设的行宫......陛下说,会在那里安顿些时日,叫王爷好生修养.......”
“博浪沙......”沈呈安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字眼,其他的都化作了耳旁风,没有听见。
正是博浪沙刺杀萧承胤的时候。
他得阻止萧承胤!
他唤系统也唤不出来,有些头晕,抓住婢女的肩膀,道:“萧承胤呢?你们陛下呢?”
婢女被他突变的脸色吓到,苍白了一张小脸,含泪摇了摇头。
沈呈安步履有些不稳,跌跌撞撞地走出营帐。
除了他在的这座营帐,其他的都已经被收起,装上了马车。
秦王近卫簇拥着天子六驾,玄黑色幡旗在空中游弋。
沈呈安提起厚重繁复的衣摆,跑着到萧承胤的銮驾前,道:“萧承胤!”
带着扳指的手掀开车帘。萧承胤从銮驾内往外望,看见沈呈安,微蹙了眉,眼底爬着血丝,道:“...何事?”
沈呈安想叫他晚一天再走,或者改一条路线,正要张嘴说话,却又听到耳畔惩罚系统冰冷的声音,道:【这是已经发生的历史,请宿主务必遵循规则。擅自更改时间线,且博浪沙刺秦时天子銮驾中无人,会给男主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不可逆的伤害?
沈呈安睁大眼睛,喉头一滑,把到嘴边的话又吞了下去。
萧承胤久久未等到他回答,冷笑了声:“怎么?又想走?再走三十年...或者再不回来?”
萧承胤放下车帘,道:“你的车驾在旁边...膳食消遣都已经备好,去吧。”
萧承胤身上这疯病已经持续了二十余年。他知晓自己神智很容易不清明。
他也知自己昨夜是强取豪夺。沈呈安未必愿意,与其等他亲口说出恶心自己,不如在现在分离一段时间,两相安好。
沈呈安心里着急,但听萧承胤说完,蓦然有了对策。
他咬了咬下唇,道:“我要与你同乘。”
萧承胤一滞,再次掀开了车帘,定定地看着他。
“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与你同乘。”沈呈安看着他,身上的玄黑色凤袍被寒风掀起衣摆。
萧承胤久久未动,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沈呈安见他没有反应,以为他不愿意,只得快速思索着对策,想拿出一个能说服他的理由。
但思来想去,着实无法,沈呈安只得往前迈了一步,忍着羞耻道,“阿胤,我不想再和你分开。”
沈呈安向来倨傲的眉眼里染上了一丝哀求,似乎在害怕着什么。
萧承胤的心脏剧烈跳动,抨击着自己胸膛,呼之欲出。
他收起颤抖的指尖,淡淡道:“上来吧。”
沈呈安听见,忙撩起自己厚重的凤袍下摆,被宦官搀扶着,几步上了天子銮驾。
奢侈的车帘一层层放下,銮驾里漆黑一片。沈呈安没留神踩到了萧承胤,身子一晃,刚要稳住,忽觉自己腰肢被紧紧揽住,被带入温暖熟悉的怀里。
萧承胤的呼吸浑浊,揽着沈呈安的腰,把他压制在身下。
滚烫炽热的吻再次落了下来。沈呈安没有抗拒,任由他吻着。
萧承胤解开他头上发冠,万千青丝散落,衬的沈呈安更加媚眼如丝,昳丽诱惑。
萧承胤紧紧抱着他的腰身,啃吻他的脖颈,一路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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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銮驾摇晃,上方华盖流苏相缠。御马的官员近乎使了毕生的技巧,才控制住六驾,不叫它们受惊跑偏。
沈呈安轻喘着气,嘴角黏腻。萧承胤伏在他身上,扶住额头,闭了闭眼睛。
马车到了博浪沙,陆陆续续停下。
沈呈安待他发泄完了,歇了片刻,估计着到了时辰,抬手攥住萧承胤的肩膀,声音嘶哑,道:“我腹内有些饿,你去与我拿些吃食。”
萧承胤难得清明,心里舒畅,闻言勾起嘴角,道:“朕叫宦官拿来。”
他要起身,沈呈安却拉住他臂膀,道:“不要叫别人去...我不想叫别人看到......”
萧承胤看向他凌乱的衣衫,顿时了然。这三十年来他心情难得这么好,便抬手用食指关节刮了刮沈呈安鼻梁,道:“好,朕去与你拿,想吃什么?”
沈呈安笑了下,只想赶他,道:“你全与我拿来,我想亲自挑挑。”
说罢,便推搡着他往外走。
萧承胤拢好衣襟,掀开车帘,抬步走了下去。
沈呈安待他走了,深吸一口气,起身端坐着。
他拿出庆云王的威仪,穿着层层叠叠的玄黑色凤袍,将自己墨发捋顺,揽到脸侧。他端坐的时候,素来威严,与萧承胤不相上下,应该不会被刺客看出来。
天子銮驾内阴暗,看不清里面。百姓匍匐在夹道两旁,行跪拜礼,人群中混杂着刺杀萧承胤的刺客,有些嘈杂混乱。
沈呈安闭上眼。
此世最后替他挡一次劫。
萧承胤从侧銮端了一盘新鲜果蔬,鬓边横生的一缕白发垂落。他神清气爽,下了车驾,正要回去,却见空中一个巨物划过。
萧承胤瞳孔紧缩,手中瓜果洒了一地,嘶喊一声,“呈安——!!”
那本该杀他的铁锥在空中划出一个抛物线,不偏不倚地落在天子六驾上。
天子銮驾瞬间四分五裂,分崩离析。
灰尘四溅。
周遭鸦雀无声,落针可闻。一片断裂的玄黑色凤袍混在断裂木材之中,格外刺目。
一滩鲜血慢慢溢出。
全是血......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