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呈安擦了擦额角，尽量放低姿态，讪讪笑道：“实不相瞒，小人是庆云王府里的，侍奉的是沈王爷，今日替王爷采药，路过这里。这条贱命您拿去无妨，要是耽误了庆云王用药，怕是您这边不好交代。”
赵云致蹙了蹙眉，左右端详着沈呈安，眸子微动，将几个字在嘴里嚼了嚼，斟酌道：“庆云王府里的？”
沈呈安继续脸不红心不跳地编着瞎话：“对啊对啊，王爷身子弱，每天都会派我们来这里采药，还必须每天亥时之前送回府去，这不是什么稀罕事。”
庆云王蛇蝎心肠，朝中不少人都对他避之唯恐不及。沈呈安借了原主的名气，本想让赵云致快走，但这小质子不知怎么回事，闻言竟收了剑，大有盘腿坐下听他细说的架势。
赵云致动了动喉结，抬起眉尾，细问道：“他…得的什么病？”
沈呈安随口道：“不过是些寒症，不能遇冷。太医说调理调理就好了。”
赵云致的瞳孔微缩，波澜不惊的眸子里竟然闪过一丝心疼。
他想起前世将那人收入后宫，封了妃位，因着是利用关系，他并未给那人多好的衣食。倒是那人，每每在赵云致熬夜处理朝政时，秉烛陪着他，寒冬时亦是如此。
他想起沈呈安前世只着一件从秦宫带来的狐裘，因寒症冻得嘴唇发紫，仍努力靠近他，想将身上温度渡给自己的情景，就觉得心疼难耐，觉得自己不是东西。
——赵云致想的这些，沈呈安当然都记得。但他当时熬夜陪着赵云致只是想看看赵国的内政，给萧承胤通风报信。拼命靠近赵云致只是因为眼花看不清他手里的奏折。
赵云致“唉”了一声，倒真给庆云王的名分留了几分薄面，道：“回去吧。今日的事莫要与别人说。若是让我听到有关此事的任何风声，别怪我手段狠辣。”
沈呈安连道“明白”。他恭敬送走了赵云致，等人走远，又折回萧承胤藏身的裂缝中。
此时天已经将晚了，沈呈安看不清，便要下手去摸，一边摸一边道：“人已经走远了，你可以出……”
他话音未落，就感到耳边一阵破风声，一只有力的大手扣住他两只手腕，按在崖壁上。
萧承胤的手劲大，高重的身子将沈呈安逼到角落，眸中漾起凶狠杀意。
沈呈安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蹙眉道：“你做什么？恩将仇报？”
萧承胤咬着牙，良久，一字一字道：“你是沈呈安的人？”
沈呈安这才想起来这一茬，刚才他为了打发赵云致，随口诹的，却忘了刚跟萧承胤留下过节。思及至此，沈呈安腰腹紧绷。
“你什么目的？为什么救我？”他连问，不等沈呈安回答，又兀自冷笑一声，道：“你主子害我，你救我，庆云王玩的花啊，恩威并施，想让我感恩戴德！？”
沈呈安能明显的感觉到，萧承胤已经起了杀意。他生平最狠戏耍他的人，一统天下后那些被他坑杀的方士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沈呈安抽了一口气，道：“你身上还有伤，小心撕裂……先松开我再说。”
萧承胤冷笑一声。
沈呈安见他不听，只得温软了语气，和声道：“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该为你在魏王后手里的母亲想想。”
提到母亲，萧承胤瞳孔微缩，嵌着沈呈安的手松了几分。
沈呈安又道：“先前我早与你说过，我这条命不值钱，你若想拿，尽管拿去。”
萧承胤看向他被自己攥着的瘦削的手腕，上面的皮肉已经出现了道道紫痕，想来是个不禁事的，便犹疑着松了手。
沈呈安疼的直抽冷气。他边揉着手腕，边想着给自己找个合理的身份，免去萧承胤的怀疑。
他道：“我若想真害你，大可以留你一人在那松树上，不必冒着危险去救你这白眼狼。”
萧承胤第一次被人说白眼狼，只觉一口气哽到了嗓子口，想生气又张不开口，只蹙眉道：“你……”
沈呈安继续道：“你什么你？我哪个字错了？再说庆云王若真想给你来个恩威并施，也轮不到去吩咐我什么。”
他编排完，十分自然地坐到萧承胤身边，道：“你手是不是也受伤了？我看看。”
沈呈安将他袖子挽起，果见他的手臂上纵横着数道刮痕。
他没说什么，只掏出药和绷带，小心地给他包扎，
萧承胤心中微动，道：“你怎么知道我手上……”
沈呈安道：“你刚才钳我的时候，手都抖了，还我怎么知道…我傻还是你傻？”
萧承胤不吭声了，脸上仍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他嘴硬道：“那也轮不到你…自有人给我……”
萧承胤突然说不下去了。他是十三岁才归的秦国，虽说父母兄弟都在这儿，但没有一个是真心关心他的。
甚至都巴不得他死。
沈呈安只装不知道，道：“是，您金枝玉叶，您大富大贵。我卑微，我上赶着讨好你…公子胤，请恩准小人给您上药可好？”
萧承胤心里发热，冷哼一声道：“准了。”
沈呈安轻笑一声，附和道：“谢主隆恩。”
沈呈安跟他玩笑完，叹了一声，道：“忍一忍…这痛只是一时的，你的福气都在后面。你会有享不完的金银珠宝，甚至会娶不少女人。到时候，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没人会忤逆你。”
萧承胤看了他一眼，无言：“……”
沈呈安将最后一道绷带缠好，坏心地系了个蝴蝶结，笑道：“好了，少动这里。等回了王庭，叫太医院的柳太医给你看看，他跟我有些交情，他不会害你。”
青年嘱托完，将金疮药随手放在腰封里，起身就要走。
“哎……”
萧承胤突然唤住。
“有事？”沈呈安挑眉。
萧承胤按着手腕上规整漂亮的绷带，微乱的长发在冷风中微微摇曳。
他哽了哽声音，语气竟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伫立在谷底溪边，夕阳映在身后，岁月宁静。
沈呈安被他美的脑子一抽，下意识道：“燕萧…风萧萧兮，死生别离的燕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