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沈呈安太虚弱了，巴掌落到萧承胤的脸上，万千气力也只剩下了一分，指腹轻轻蹭过他的侧脸，便虚脱地垂了下去。
不像是在斥责，倒像是不舍。
萧承胤心神剧痛，眼前逐渐模糊，昏暗的水中只能感觉到那人逐渐冰凉的身体，以及柔软秀长的青丝。
沈呈安彻底没了声息，双眸紧阖着，乖顺地伏在秦王怀里。
庆云王残酷暴戾，喜怒无常，一个不顺心便是无数人头落地，逆他者无不受汤蠖炮烙、凌迟极刑。八壹中文網
这样的人，从来都心高气傲，不喜欢傍人。
他不会这么听话地靠在他怀里。
萧承胤的心如刀割一般痛。他明白，他的燕萧，他的呈安，死了。
萧承胤像是麻木了，耳畔翁鸣着。他揽着沈呈安的肩膀，脚下一踩，抱着他出了水面。
沈呈安垂着一只手，指尖往下滑着水珠，一袭白衣被鲜血染了个通透，如红墨晕染。
就连那震慑人的双眸，此刻也紧闭着。
原来狠戾的庆云王没了伪装，是这般易碎的模样。
赵云致一口气卡在喉咙，俊秀矜雅的眼睛睁大，禁不住心神激荡，满脑子都是这人临死前剧烈挣扎，乞求秦王饶自己一命的情形。
他这么骄傲、这么冷酷的人…怎么会……为了自己去求人？
赵云致心口钝痛，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失去了。
萧承胤魂不守舍，抱着沈呈安的尸身，慢慢走了出去。
赵云致不复以往风度翩翩的形象，手上的锁链随着动作叮当作响，喊道：“秦王！”
萧承胤顿住。
赵云致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嘴里泛上一股血腥味儿，见萧承胤站住，自己语气却慢慢弱了下去，道：“……他是孤的妻。”
此话说出来，赵云致自己都没底。前些年沈呈安叛逃到赵国，封他为后不过是权宜之计。他和沈呈安心里都清楚。
但他此时竟然隐隐渴望，沈呈安当时能对自己有一两分的真心。
萧承胤猛然回头，目眦尽裂，额上青筋暴起，喝道：“滚！”
萧承胤顿了顿，眼中光华敛去，像个找不到归家方向的候鸟，边抱着沈呈安边道：“……哪怕他只余了一具尸骸，那也是孤的…孤是君王，孤有办法救回他……”
侍卫松开赵云致。赵云致踉跄了几下，跪倒在地，膝盖碰上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纹莽镶金，正是沈呈安常年戴的那串佛珠。
赵云致心神大恸，修长手指摸向地面，紧紧攥住了那串染血的珠子。
————
沈呈安被卡住了。
按照常理，他应该返回现代世界，但临死前主角仇恨值突然清零，他不得不被拌住。
其实他这个反派死了没什么，关键是主角仇恨值虽为零，但黑化值是爆表的。
本该雄才大略、攘外安内，护一方太平的一代明君，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在大秦境内掀起了一片腥风血雨。
他大建宫殿，苛政赋税，流放忠臣…变得喜怒无常，而且还杀人。
真的是大批大批地杀人，杀的还是左眼眼角一颗泪痣、桃花眼的人，哪怕只与沈呈安只有一二分相似，全被他拐进宫，最后杀了。
庙堂之高，江湖之远，无不对他怨声载道。
整个世界濒近临界点，即将崩塌。
主神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双眉紧蹙，正在检阅各项数值。
身后一声巨响。沈呈安直接把门踹断了，焦躁地走过去，揪住主神衣领，道：“你玩我？”
主神有些狼狈地抚了抚眼镜，道：“沈先生…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沈呈安道：“任务已经完成了，你不放我回去，还让我干什么？”
主神将那个世界的凄风苦雨展示给他看。荒原上满是白骨，哀鸿遍野。而咸阳城内，九十九重巍峨宫殿，却是长夜尽明。
萧承胤眼角艳红，一条长腿翘在雕漆几上。他穿着十二层帝袍，一只手支着下颔，拿着一坛烈酒，酒液顺着嘴角滑下浸湿衣领，还看数十个舞姬起舞。
大部分舞姬都着鹅黄色千缕衣，唯有中间那位舞女穿着耀目的红装。但她作为领舞，舞技却不如何，纤细的肢体左支右绌，尽力和着编钟的节奏，漂亮的桃花眼里尽然是害怕与恐慌。
仔细看，似乎与沈呈安有几分相似。
这是沈呈安身陨的第三个月。
萧承胤眯着眼睛，视线穿过纷扰的舞女，直直盯着她。
沈呈安蹙眉看着。下一秒，萧承胤突然拔剑，直直削向那个红衣舞姬的手臂！
白藕似的嫩臂断裂，掉在地上，滚落几圈。
沈呈安倒吸一口冷气。
“错了，慢了半步。”萧承胤道，龙眉紧蹙，似乎有些不耐烦。
他这一下，舞姬们多多少少都受了惊，颤抖着跪在一起。
萧承胤看着她们哭成一团，心里更加烦躁，眼里布满了血丝，嘴角却勾起了一个骇人的弧度，他－抬了抬手，唤道：“扫墨。”
宦官扫墨上前。
看着他的样子，沈呈安不禁想，萧承胤下一步又要干什么。
直接走人，还是杀人？
沈呈安的脑子有些混乱，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把这个阴晴不定的帝王与他熟识的萧承胤联系在一起。
这特么……也太变态了吧！
萧承胤掸了掸衣袖，走过去，抬起那名断臂舞女的下巴，令人脊骨冒寒地笑着，道：“卿类呈安，是你天赐的福分。”
舞女泪流满面，却死咬着朱唇，大气也不敢出。
“叫几个人…”帝王轻笑，宛如人间皓月，“剜下她的头骨，培育朕新栽的幽兰。”
他说完，看也没看那些梨花带雨的姑娘，径自去了暖阁。
沈呈安的太阳穴跳了跳。
主神叹了一口气，道：”沈先生，你也看到了。事情因你起，就应因你结束。”
“为什么是因我而起？”沈呈安还没有从血腥画面中缓过神，面色苍白，下意识反问，“我不认为自己有何错处。”
他一直兢兢业业地履行任务，还帮助男主确立帝业……他没有错。
沈呈安的手轻轻发抖。
主神蹙眉，眸中已经没了耐心，冷声道：“你去看看就知道了…接下来的三十分钟，我会让你的神识与你在那个世界的身体相通……
“……你可以感受到躯体周遭的环境，但不能动。而且不管男主对你做什么，他都不会发觉你是苏醒的。”
说完，不等沈呈安同意，主神就已经按住他的肩膀，将他狠狠推进一个空间。
在沈呈安即将被黑暗吞噬的一刹那，他竟然看见金属般冷酷的主神勾起了一抹暧昧至极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