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医上前,一只手按在肩前,俯身鞠了一礼,还未及他说话,文初惊道:“你是巫医!”
这种独特的行礼姿势,在文初幼时便见到过,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方才就感觉眼前之人衣着似曾相识,现下终于想起来,此人是一名巫医。
文初问道:“你为何来宫中,到了朕的寝宫前?”
巫医望着眼前身体病弱的帝王,心中不免忧心起来,怕帝王熬不过取血一个月,便会因为严重亏血,虚弱至死。
可眼下为了救摄政王的心上人,也只能如此做了,取完血尽最大努力,为他调养身体。
巫医沉吟一刻,回文初的话道:“皇上,摄政王吩咐草民来取您的血,为白侍郎医病。”
忙又补充道:“不会取太多的血,只需一杯盅便可。”想了想,又道:“连取一个月,白侍郎的病情便能痊愈了。”
文初情绪难以控制的激动起来,眼中泪光轻闪:“原来他方才对朕那一番,是为了取朕的血。”
看似忧心他的病情,实则是怕他身体太弱,无法坚持一个月,用他的血为白容治病。
吩咐御膳房做了他喜爱吃的餐食,一切虚伪的关心下,都是在算计着他,要用他的血养白容。
对面,巫医接过一旁侍从端来的杯盅,拿起一把锋利的匕首,向着文初走来:“皇上,草民得罪了。”
文初目光落在巫医手中的杯盅上。
杯盅的承装量并不小,盅口有碗大,还比碗深。
“啊……”文初忽然嘶喊了一声,扬手便打翻了巫医手中的杯盅。
杯盅落地,放出一道清脆的响声,破碎了。
侍从却马上又拿来一只杯盅。
明显是料到文初不会老实让他们取血。
常公公红了一双老眼,冲上前,要去将那杯盅再打碎,却被侍卫按住。
可想而知,文初若是再继续挣扎,巫医就会在侍卫的协同下,强行为文初取血。
这一刻,文初只想死。
他死了,身体里的血液凝固了,就无法将他当成血牛去取血。
彻底结束这种痛苦的没有尊严的过活。
侍卫向着文初缓缓靠来。
陡然,一道人影掠来,一个扫腿,将向文初靠来的侍卫踢的倒飞出去。
手腕被握住,文初抬眸看去。
是宴商舟。
文初还未来得及说话,已经被宴商舟拉着手腕,逃离的寝宫前。
巫医忙对侍卫道:“快去禀报摄者王,皇上被人救走了。”
像是在意料之中,谢怀枭听见侍卫的汇报,神色未见丝毫变化。
他放下手中的奏折:“愚昧,再逃也离不开皇宫。”
他的话音未落,又有侍卫匆匆来报:“王爷,皇上在观星台上,好似要跳下去!”
“什么。”谢怀枭脸色骤变,一刻都不耽误的大步离开。
观星台上,文初垂眸望着台下变得很渺小的人。
他跳下去,就解脱了。
哪里都不会再疼了。
白色的缎靴向着前迈去,只需两步,他便可以结束自己的性命。
“皇上不要啊。”宴商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眼中泪花闪烁:“求您不要轻生,是臣无能,不能护你周全。”
刚刚文初趁宴伤舟不注意间,跑上了观星台。
观星台有七层楼阁那么高,倘若从上面跳下去,必死无疑。
文初回身看向宴商舟,轻轻叹息一声:“朕好累,不想再如此没有尊严的活着了。”
他满是失意的扫了一眼皇宫:“偌大的皇宫,却没有朕的一席之地,朕不但活着没有尊严,每日还要被杀父仇人折磨。”
“皇上,”宴商舟心疼的说道:“臣可以通知表兄,让表兄回来……”
“远水救不得近火。”文初道:“朕也不可能为了自己,自私的让他抛下将士,不顾大周国,牺牲数以万计的百姓,只回来救朕一人。”
说完,文初转过身去,阖上了眸子,准备向前走去,再只需一步便能结束生命。
“父皇!”
玉儿软糯细柔的话语在文初耳旁响起。
文初陡然顿住迈起来的脚。
“父皇,”玉儿含着哭腔的声音再次响起:“伯伯说,您不想要玉儿了?”
文初睁开晕满泪水的眸子,却极力隐忍着不回过身去。
嗓音哽咽,文初痛楚的说道:“父皇没有不想要玉儿,父皇只是……累了,想到一个地方好生的去休息,”泪水流淌下来,文初唇瓣颤抖,艰难的说着“父皇不是好父亲,更不是好儿臣,父皇又很自私,想……”
“知晓自己不是一个好父亲,还不好生对待玉儿。守在他身边。”谢怀枭打算了文初的话,语气淡然,却字字戳心,“今日.你若从这里跳下了,玉儿便一定会随你而去。”
“轰”的一声,文初脑中一片嗡鸣,忙转过身去,望着谢怀枭怀中抱着的小娃娃,他的孩子,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玉儿粉嫩的小脸上闪着泪光,眼眶和鼻头都红了,正在可怜巴巴的望着文初:“父皇,伯伯刚刚说的话玉儿不明白。”
说着,玉儿水汪汪含泪的大眼睛朝观星台下方看去:“父皇是要从这里跳下去吗?”
有些事情若是让玉儿知晓,怕是要在他年幼的心中留些不可泯灭的阴影。
看不到玉儿是一回事,看到玉儿后,文初整个人便被玉儿牢牢牵扯住。
他忙摇头道:“不是的,父皇只想在这里散散心。”
文初努力控制着眼中的泪水不再流淌下来,对玉儿温柔的笑道:“父皇很爱很爱玉儿,看到玉儿后,便舍不得一个人离开了。”
他说着,向着玉儿走来,想将玉儿抱在怀中。
谢怀枭却将玉儿给了一旁的嬷嬷,吩咐嬷嬷将玉儿抱走了。
见此,文初急了,快步而来,却不料观星台湿滑,脚跟不稳,身体失去重心,朝观星台下摔了下去。
须臾间,一只大手牢牢攥住文初的一只手腕,文初没有掉下去,身体却悬在了半空。
文初仰头看去,是谢怀枭。
然,谢怀枭的身体也在半空中悬着。
再向上看去,是宴商舟。
宴商舟伏在观星台边沿,扯住谢怀枭的手,承受着他们两个人的重力。
此刻就见他还未脱离少年风骨的清俊脸庞上,汗水顺着下颚流淌下来。
文初瞥了一眼下方。
观星台下方的侍卫,已经发现了上面的状况,急速奔向木梯。
不过,七层楼的高度,赶上来,如何都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文初收回视线,仰头看向谢怀枭。
男人眉宇微颦,正也望着他。
文初移眸,越过他,看向努力支撑的少年。
“松手。”
宴商珂眸光一颤,很清楚文初的用意。
他想杀了谢怀枭,与他同归于尽。
谢怀枭对文初极为了解,在刚刚文初看他那一眼中,便已经猜到了他的心思。
谢怀枭凉凉一笑:“文初你到是对自己够狠,但你舍得玉儿,让他小小年纪便成了一个没人疼爱的孤儿吗?”
又是在用玉儿牵扯文初的心。
文初眼中溢出泪水,咬牙吐出三个字:“朕舍得。”
说着,文初哭着笑道:“朕舍得用自己的命,去换玉儿的安然,只要你死了,玉儿方才能彻底安然。”
言毕,文初看向宴商舟:“宴御医,玉儿身体不好,以后便托你照料了。”又道:“宇文桀若是知晓了朝中的变故,朕想他一定会辅佐玉儿的,朕可以……瞑目。”
“快松手吧!”
谢怀枭道:“文初,你想的倒是美好,你就不怕将来宇文桀手握大权,让玉儿成为第二个你,一个傀儡皇帝,被百般羞辱,折磨,活的生不如死……”
“玉儿在你身边就会好了吗?”文初打断了他的话,目光凌厉瞪着他“不也是一个傀儡皇上,亦或是哪天你想称帝了,那么你还会留着玉儿了吗?”略顿“纵使你对玉儿有那么一点喜爱,想放过他,可是你的母亲可以放过他吗!”
已经没有时间再让他耽搁了,文初转眸看向宴商舟:“求你,松手。”
宴商舟眼睛通红,摇着头:“抱歉皇上,臣唯独这次不能依您。”
“臣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皇上去送死啊!”
谢怀枭眼中漾开笑意,看向文初的目光,充满蛇蝎般的危险。
文初眼中泪光闪烁,咬着下唇,瞪着谢怀枭。
侍卫赶了上来,将文初和谢怀枭救了上来。
宴商舟要上前,去看文初,却被谢怀枭阻挡住,他脸色沉沉的瞥着宴周舟警告道:“你已经逾越了你的职责范围。”
他说着,示意上来的侍卫将人带下去。
宴商舟目如火炬,瞪着向他走来的侍卫,顷刻间便与几名侍卫打斗了起来。
文初目染焦急,清楚宴商舟是想保护他。
可皇宫是在谢怀枭的掌控中,这种情况下,他只求宴商舟不要被他拖累,安然撤身。
文初起身,想要去阻止宴商舟做无谓打斗,劝他赶紧离开。
一道身影却先他一步,转眼间闪到宴商舟身后,一个手刀,将人砍晕了过去。
侍卫们忙将昏了过去的宴商舟抬走。
文初瞪向谢怀枭:“你要对他做什么?”
谢怀枭逼近文初一步:“皇上应该忧虑忧虑自己吧!”瞥了一眼被抬走的宴商舟:“无论如何他方才也算救了本王一命,本王便对他今日所作所为既往不咎了。”
说罢,一把捞住转身要躲开他的文初,强硬将文初打横抱了起来,大步流星的下了观星台。
文初在怀中奋力的挣扎,却被铁钳似的手臂,牢牢箍在怀中,无法挣脱。
谢怀谢抱着文初来到寝宫前是时,巫医正候在那里。
目的显而易见。
见此,谢怀枭唇角轻勾,阴郁的笑道:“本王亲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