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桌案前,端坐着一个身着玄色金丝衣裳的男子,如墨般浓稠的长发铺散腰间,鸦羽似的长睫轻垂,凌厉的轮廓极其出色,他屈指抵着下颚,垂眸凝视着案上的画像怔怔出神。
只见画像中的男子身着红霞似火的羽衣,身姿飘逸绝伦,一层红色轻纱半挂头上,绝美的容颜染上胭脂般的绯色,画中人被主人画的惟妙惟肖,可见每一处都是精心描绘所致。
萧玖顾伸出手,轻柔的摩挲画中人的脸庞,低沉的嗓音轻若呓语:“殿下......”
突然,门外的宦官敲响了殿门,“砰砰!”的敲门声划破了殿内的宁静,宦官恭敬的传唤道:“太子殿下,殷大人求见。”
“进来吧。”萧玖顾收起桌案上的画像,小心翼翼的收进一个雕刻着桃花枝叶的长木盒里放好。
殷止大步走了进来,双手交叉于胸前,躬身行了一礼:“太子殿下。”
萧玖顾骨节分明的手指放在桌案上有节奏的点了点,百无聊赖的问道:“找我有何事吗?”
殷止拍了拍手,候在门外的侍女鱼贯而入,侍女们整整齐齐的排成一排,双手皆捧着一个木制托盘,上面摆放着墨色金丝九龙纹的龙袍、十二旒衮冕、祥云玉带。
侍女将托盘里的墨色金丝九龙袍挂了起来,墨色的衣摆迤逦地面,背后绣着大片复杂精美的金丝九龙纹,两肩延及袖口处被绣上了飘渺的腾云,镶嵌的墨玉在衣襟处繁琐的花纹里熠熠生光,呈现出令人胆寒庄重威严。
“太子殿下,明日就是你的登基大典,这是制衣局送来的龙袍,太子要不要上身看看。”
萧玖顾掀起眼皮,淡淡的看了眼那威严夺目的龙袍,对于他来说,那万人趋之若鹜的龙袍,不过只是一件装饰华丽点的衣服罢了,但如果是殿下穿上这件龙袍......
这衣裳是按照我的尺寸制成的,殿下穿上去一定会很宽大吧,宽松的衣襟露出清瘦精致的锁骨,衣襟上的墨玉衬得肌肤白皙似雪,祥云玉带束住盈盈一握的腰身,细长的眼尾泛着薄薄的绯色,只能脆弱无力的攀附着我。
萧玖顾喉咙一紧,望着龙袍的目光深了许多,挥了挥手道:“不必了,拿下去吧。”
侍女应声退下,殷止见人都尽数退去后,从怀里掏出一叠厚厚的册子双手承给萧玖顾,沉声道:“太子,秦瀚留下的乱党已被一一清剿,这是在他府上收缴出来的财物,除去一些奇珍异宝的物件,光是其中的金银珠宝就能填满大半个国库。”
“以秦瀚如今的月银,即使是领了一百年的月银也抵不上他府中的财物半分,可见秦瀚在朝堂上把持朝政数年,大量贪污国库银两,中饱私囊,真是羊很狼贪。”
“可恨的是,每发现秦瀚的一丝踪迹,总能被他侥幸逃脱,至今未能将他捉拿,秦瀚此人睚眦必报,如今又是太子的登基之际,臣恐会出了什么乱子。”
萧玖顾轻轻抿了抿唇,浅色的眸子变得愈发深幽很沉静:“秦瀚惜命得很,不然也不会在反叛失败后,毫不留情的抛下一众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将领。”
“即使他内心再有不甘,也不会单枪匹马的找我同归于尽的,更何况,你以为秦瀚凭什么能在北朔叱咤风云这么多年,他的城府颇深,又怎会不知道养精储蓄的道理呢。”
殷止低垂着头,躬身施了一礼:“是微臣愚钝了。”
萧玖顾细长锐利的眼眸微眯,冷光闪动:“不过,秦瀚逃离在外,终归是个祸患,既然是祸患,那必要将他扼杀个干净,不必捉拿了,见到直接杀了吧。”
“是!微臣告退。”
殷止转身离开,刚走出门口,就被一个青色的团子撞了个满怀,殷止被撞的连连后退了几步才站稳脚跟,他一把抓起怀里毛茸茸的团子,定睛一看,皱了皱眉头。
“原来是你这只呆头鸟,那日太子让你给安王殿下送完信就回来,结果你倒是在南镜玩的乐不思蜀了,今儿是什么风把你给吹回北朔了?”
青灵被殷止抓住了脚,只能扑腾着翅膀,四处乱飞的羽毛无意间让殷止吃了一嘴,他沉着脸将嘴里的羽毛吐了出来,伸出另一只手按住青灵胡乱扑腾的翅膀,誓要将这手中的呆头鸟给炖了。
殷止黑眸一转,勾起一抹不善的笑容:“听说炖鸽子的肉十分软嫩鲜甜,也不知道这鸟中王者海东青的肉吃起来如何?定然比那鸽子肉好吃。”
青灵被吓的羽毛颤颤,不敢再乱动挣扎,讨好似的对着殷止叫了一声。
青灵那该怂就怂的小模样,逗得殷止哈哈大笑了两声,突然余光瞥到青灵脚下绑着的竹筒里有张纸条,殷止抽出纸条,展开一看,脸色登时大变:“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传来这种事情,太子殿下明天就要登基了,绝不能让安王的事情扰乱太子。”
殷止眸子浮现一片寒意,拿起手中的纸条正要销毁,不料此举早就被不知何时走来的萧玖顾收进眼底。
“拿来。”萧玖顾双眸深邃暗沉,如冬日破冰的深潭,冷寒无温。
殷止面色一僵,手中的动作顿住,但想到明日的登基大典,殷止目光微微闪烁,绝不能让安王扰乱太子的心,他盯着手中的纸条,紧咬牙根,势要撕掉纸条。
萧玖顾早已察觉他的动作,迅速卸掉了殷止的胳膊,只听见闷哼一声,殷止手中的纸条就轻飘飘的落到萧玖顾的手上。
萧玖顾淡淡的扫过殷止因为剧烈疼痛而扭曲的脸,低沉的声音透着威慑的警告:“我曾说过我不喜欢自作主张的人,尤其是关乎殿下的事情上,这次我只给你一个小小的警告,如再有下次,我卸掉的就不是你的胳膊了,而是你的脖子了。”
萧玖顾拿起纸条快速的扫了一眼,琥珀碎金的眼眸幽深暗炙,翻滚着波涛汹涌的怒火,他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幽怖的笑声,让人不寒而栗。
“笼子已经打好了,可小鸟还没入住就想着跟别人跑了怎么办?那只能将不听话的小鸟那翅膀给折了,没了能让它翱翔的翅膀,它不就能乖乖的呆在笼子里了吗?”
萧玖顾眼底隐隐泛着红光,他将手中的纸条用内力碾碎,纸条化作白色的粉末洒落地面,殿下想娶别人?想也别想,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放过殿下,我要把殿下关进精致的笼子里,永远也别想离开我身边一步!
“来人!给我备一匹汗血宝马。”
殷止捂着受伤的胳膊艰难起身,强忍剧痛说道:“太子,明日就是你的登基大典了,还请太子以大局为重啊。”
侍卫很快牵来一匹宝马,萧玖顾翻身上了马,沉声道:“大局为重?我记得我曾跟你说过,如果要我在北朔跟殿下之间选择一个,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殿下。”
话音刚落,萧玖顾扭头拉扯缰绳,马儿嘶叫一声,高高抬起前蹄,如利箭一般飞奔离去。
王公公望着萧玖顾纵马离去的背影,眼底暗含担忧:“殷大人,明日就是登基大典了,太子不在,王久病未愈,这该如何是好啊?”
殷止目光沉沉:“将明日的登基大典延后,听闻北朔边陲的庭安城,近来经常受山匪袭击,太子殿下忧心百姓,前去剿匪,待庭安城平息匪乱,再提登基大典之事。”
王公公拱手回道:“是!老奴这就去禀告王。”
七日后。
花窗半开,细碎的阳光散落在翠绿的叶子上,枝叶的墨影被映照在花窗贴着的大红的喜字上,安王府四处张灯结彩,大红绸缎跟喜气的红灯笼被高高挂起。
屋内一眼望去,更是一片喜气的红色,红色的帐幔上垂下一串串长长的珠帘,大红的被褥上绣着鸳鸯戏水,龙凤喜烛布满四处。
苏景宁站在一人高的铜镜前,张开双手正被人伺候着穿喜服。
镜中的少年,如瀑的乌黑长发垂落背后,眉目如画,肤色白皙,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顾盼生姿,身着如火如霞的红衣长长迤逦在地,衬得姿容盛极的容貌更添了几分艳色。
喜娘急声催促道:“安王殿下,吉时快到了,该去接新娘子了。”
“好。”苏景宁轻声应了一句,伸手摸了摸跳动的右眼皮,内心升起一丝不安,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右眼皮从昨天跳到了现在,是在预示着什么吗?
苏景宁心神不宁的走出门,刚踏出房门,就被门栏绊倒往前扑去,眼见着就要脸着地了,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个青色身影伸手将苏景宁稳稳的接住,一股淡淡的青竹暗香环绕鼻间。
“殿下你没事吧?”清润的声音似早春的溪涧,沁人心扉。
苏景宁缓缓抬眸,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容,苏景宁缓缓退开那人的怀抱,摇了摇头道:“是你呀,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