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小灵就只问了这么一句，便没再继续下去了，黎沅的心中挣扎许久，张了张口，正打算说什么事，不远处的卓曜才大声叫鹿小灵的名字，示意她该过去拍戏，打断了黎沅想问出口的话。
鹿小灵站起身，快步朝卓曜才走了过去。
黎沅想问鹿小灵，你是不是见过我妹妹。
他不觉得鹿小灵曾经与自己有什么过节，但鹿小灵显然不是第一次看见他，这说明鹿小灵可能以前在哪里见过这样的脸。
这个世间，唯一与黎沅面貌高度相似的人只有黎心。
所以黎沅觉得，鹿小灵很有可能见过黎心。
但鹿小灵在大麓村县城上初中，黎心在a市，这两个人完全没有能遇见的理由，鹿小灵是怎么认识黎心的呢？
黎沅的思考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他就得收回心，将注意力重新放在拍戏上了。
为了方便拍摄，剧组是跟着村民们一块儿住在大麓村，剧组的饭菜也是村民负责的，组里休息的时间很少，一般集中在吃饭前后，大伙会聊聊天到处逛逛，放松心情。
黎沅走到树底下，看见不远处的沟里正在燃起大火，那是村民们烧出来的，要留在今天晚上烤东西吃。
地上摆满了白酒瓶，水果盘，食物的香味蔓延出来，肉类和蔬菜都被洗干净切好了用竹签串好，方便烧烤用。
卓曜才和徐臻还没过来吃饭，在跟外面的村民交涉，黎沅站在烧烤机前面帮着给其他人烤肉。
“路漫老师！”身后响起熟悉的童音，黎沅这么些天都在学校里跟这群孩子待在一起，谁是什么声音早就熟悉了，知道这一个叫小玉，父母都上外地打工了，几年才回来一次，现在跟年迈的外婆住在一起。
小玉跑过来一把抱住黎沅的裤腿，开心地抬起脑袋：“你烤得好香啊，我也想尝尝。”
“好啊。”黎沅熟练地单臂将小孩抱起来，从烧烤架上找出一串烤得差不多的蘑菇，递到小玉手里，一边看着她吃，一边问，“小玉，你外婆呢？”
“这边离我们家太远了，外婆走过来不方便，所以我就一个人来了。”小玉啃得嘴巴周围都是酱料，吧唧着嘴说道，“因为隔壁的叔叔说路漫老师您也在这里！”
背上背着婴儿的妇女见着这一幕，笑着说道：“路漫真讨小孩喜欢，以后长大了一定是个好爸爸。”
旁边一个年近四十，长得干瘦的中年男人喝了一口白酒，见状咧着黄斑斑的牙嘻嘻笑道：“小玉这么喜欢路漫老师，干脆路漫抱回去当童养媳吧！反正小玉家父母不管，那老太婆自己照顾小孩都费事。”
“怎么说话的，路漫老师长得这么好看，城里的女娃娃当然喜欢得很，哪会要小玉！”
周围的男人们也是纷纷大笑，好像这是个十分普通又常见的笑话。
黎沅听见这段话，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
小玉也不知是懂还是不懂，依然挥舞着油乎乎的小手，吃上面的蘑菇，看周围人都在笑，也跟着天真懵懂地笑起来。
幸运的是，这个话题没有持续太久。
村民们都很热情，黎沅挨个挨个接受他们的敬酒，但黎沅自己肯定不能喝，用的茶替代，村民有些不满意，仍然没说什么。
正好有机会，黎沅便开始观察鹿小灵。
鹿小灵正在不远处的另一个人群里面坐着，跟剧组的化妆师黄悦一起，这是他们这次剧组带来的唯一一位女性，其实本来卓曜才是不准备带女性来的，但考虑到鹿小灵是个小女孩，全剧组都是大男人的话难免会不自在，所以还是考虑再三带上黄悦了。
这倒也不是性别歧视，而是大山村里面摄影，干得活又苦又累，确实不太适合女性。
但好在有黄悦，鹿小灵确实粘她粘得紧，两个女生除了拍摄时间以外，几乎形影不离，黄悦年轻，做事干净利落，一点也不逊色男性，还能安抚鹿小灵，卓曜才的选择是正确的。
也有不少村民来给她们敬酒，女生们喝的是橙汁，鹿小灵吃饭时也一直紧紧地挨着黄悦，就像还没长大，需要庇护的小动物，而黄悦则是笑容满面地接受其他村民们的问好。
一个妇女递了烤串过来，鹿小灵犹豫几秒，伸手接过来。
黎沅只用了几分钟便注意到，鹿小灵似乎只会和女性接触，无论是语言还是行为，而对于男性则非常疏远和排斥。
因为剧组里只有一个黄悦，其他都是男人，每一次拍完戏，鹿小灵都默默地站在角落里，从来不跟任何人说话，也不主动找谁玩，只有那一次问过黎沅一句“你真的叫傅沅吗”，其他时候他们俩连交流都不曾有，在这样的状态下竟然能将戏毫无阻碍的拍下去，纯粹是凭借着黎沅和鹿小灵两人出色的戏感。
但现在有了村民，接触的人变多，黎沅就发现了，原来鹿小灵并不是单纯的内向，只是排斥男性而已，剧组里都是男人，鹿小灵才一个都不愿意接触。
难怪黎沅一直觉得鹿小灵怪怪的，是因为从在车站汇合，到进入大麓村拍戏，鹿小灵都在避免和他们接触。
黎沅摇了摇头。
晚饭时的插曲便这么无声无息地度过，只不过，黎沅没有想到，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前奏。
村民们给剧组的住宿里卫生间是独立成套的，但是都建在外面，洗澡的话得带着盆和衣服去外面厕所里洗，男女厕所只隔着一道走廊。
黎沅洗完澡，未干的头发上搭着毛巾，端着放了衣服的盆往楼上走，随后便听到身后女生厕所里的尖叫声。
既然厕所里有人，肯定要么是黄悦要么是鹿小灵，黎沅先是一愣，随后放下手里的盆，快步走过去敲了敲门，问道：“出什么事了？”
门内先是安静了一会儿，随后黄悦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听上去有些颤音：“是、是傅沅在外面吗？”
“是我，”黎沅回答道，随后又补充道，“我刚刚路过，听见这里有声音，所以来问问。”
“你先、先……等一下。”黄悦的声音十分虚软无力，似乎被吓得不清，很快门内哐哐当当的响，两分钟过后她打开门，黎沅才看见不止有黄悦在里面，原来鹿小灵也在。
两个人穿的衣服都湿漉漉的，估计没擦干就将衣服穿上了，黄悦从厕所里面探出脑袋，往四周看了一眼，对黎沅道：“上楼说……小灵，小灵别找了，先回房去。”
黎沅看着鹿小灵，鹿小灵的目光一直朝着另一个方向，但黎沅觉得她不像是在找什么，而是在看什么。
他朝着鹿小灵看的方向望过去，只看见一片在风中摇曳的竹林，由于现在是晚上，四周黑漆漆的，月光洒进竹林时，叶片投在地面的影子变得张牙舞爪，像是狰狞的怪兽。
鹿小灵用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一眨不眨地看着那片竹林的深处，一直到黄悦狠狠地拽了她一把，鹿小灵才移动脚步。
黎沅跟着黄悦和鹿小灵上楼，黄悦把房间的门紧紧关上，连窗户也关好，窗帘拉上了，才坐在床边，鼓起勇气道：“刚刚我跟小灵去楼下洗澡，有人在偷看。”
黎沅愣了两秒：“偷看？是谁？剧组里的人？”
黄悦嗫喏道：“我不知道，那厕所有个通风口，是在最顶上的，我本来都不知道，但小灵说有点冷，问我能不能把通风口挡一下，我抬头就看见了一双眼睛……”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脸色惨白得厉害，嘴唇也白的一点血色也没有，吓得浑身都在发抖。
黎沅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如果是其他女生该被吓疯了，黄悦竟然还能忍到带着她们上楼才说，不愧是卓曜才敢带来的人。
她闭了闭眼睛，才继续道：“我也不知道那个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的，我先前都不知道原来那个地方有通风口，是小灵今天说想一起洗，她提醒了我才看到，如果是这样，会不会其实前面几天也……”
黎沅站起身：“不管是剧组的人还是村里的人，先通知卓曜才吧。”
“别！别！”黄悦一把拽住黎沅的手腕，满眼都是祈求，“千万别告诉卓导，如果跟他说了这事，肯定会影响拍摄，不是什么大事，再忍忍吧……而且，也只是偷看，之后把通风口挡住就好。”
“不是大事……”黎沅对这话不太赞同，但看着黄悦苦苦哀求的模样，也大致明白她为什么如此不愿意黎沅去说了。
本来到大麓山拍摄，卓曜才就不准备带女生，黄悦能进剧组已经是天降而来的喜事，但若是在拍摄途中制造麻烦，今后卓曜才就不再回考虑让她参加工作。
这是个偏远的山村，村里很多人这辈子都没有见过城里漂亮白皙的女大学生。
黎沅来之前担心过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