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封坐在上方，表情默然，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了如今的情况。
看到他的样子，苏晚秋也沉默了。
“师兄早就知道会有如今的场面吗？”
原本敞开的门扉啪嗒一声合上，凌封整理了一下袖子，迈步从上方的木椅上走了下来。
他走到苏晚秋面前，撩起了袖袍，露出了那凹凸不平的经脉。
凌封放下手，目光平淡，仿佛自己说出口的只是日常的一句问候一样，“我的伤并没有好，闭关那一段时间，也只能延长一点我的寿命。”
修为受损，因此，符纸的效力也不如以前。
苏晚秋愣了，随即急忙问道：“我的修为还在，我来。”
凌封的嘴角扬起一抹宠溺的微笑，抬手拍了拍这个他从小护到大的人，“傻晚秋，之前你不是已经试过了吗，没用的。”
他一说，苏晚秋才想起来，当初魔界故意给他扣帽子的时候，为了不让深渊的妖兽挣脱封印，他也画了符纸。
但作用不是很大，凌封出关了之后还去加固了一遍。
“师兄……”
凌封咳嗽了两声，无奈的笑道：“只希望，我能和那只妖兽同归于尽，这样，我也算是不辜负你们的信任了。”
他从小性子就沉稳，凡事都会为别人考虑，尤其是对苏晚秋，更是宠溺非常。
如果他死了，妖兽逃了出来让晚秋受伤了，或者丧命了，那又该怎么办。
这孩子性格娇气，吃的东西都要他徒弟伺候着，如果他不在了，又有谁能这么护着他呢。
凌封的眸子里隐藏着浅淡的悲伤，但还是没忘记要安慰苏晚秋。
“今晚就不回去了，跟师兄下山一趟怎么样？”
苏晚秋怔怔的看着他，眼圈红的吓人，“好。”
凌封哭笑不得，伸出手轻轻的捏了一下他的脸，“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哭呢，我们都会经历生离死别，不必伤心。”
他不说还好，一说苏晚秋的眼泪就下来了，一连串的滴落在他手上。
凌封手忙脚乱的给他擦着眼泪，连声安慰着：“别哭了，你这样我怎么带你下山啊，你徒弟看见了不杀了我才怪。”
苏晚秋哭的无声无息，除了嗓音有点嘶哑之外。
“他不敢的。”
凌封只好顺着他，“是是是，他不敢，但我们的小仙君能不能不哭了？我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在你面前吗？”
苏晚秋不容易哭，但就是这样的人哭起来才更难哄。
凌封嘴巴都说干了，好说歹说才让人平静下来。
他认输般的叹了口气，“我要是死了可就没人哄你了。”
好！一句话再次惹哭苏晚秋！
凌封：“……噗。”
怎么办，有点可爱。
最后的结果就是，凌封被哭的可怜巴巴的苏晚秋数落了一顿，最后保证再也不随便说死之后才作罢。
“好了好了，走吧，我们下山。”
山上的人都没注意到两人的消失，都以为两人在商量事情。
只有沈长安在天黑之后去凌封住的地方转悠了一圈，准备等着苏晚秋出来一同回去。
巡视的弟子们远远的看见了他，高声呼喊道：“沈师兄！你在等松陵仙君吗？！”
沈长安应了一句，“对啊，你们看到他了吗？”
“今天我看见仙君和掌门下山了，怕是得明天才回来。”
“好，我知道了。”
沈长安感觉有些不对，哪怕两人没在一个地方，但他下山这种事还是会跟他说一声的。
如今一声不吭，怕是掌门那边出了什么事，让他无心考虑这些微小的事情。
他倒是不担心两人的安全。
毕竟凌封和苏晚秋加起来，可以灭了整个青山派，一般人动不了他们。
他只是在想，要不要去找他们。
他在这边纠结，另外一边，两人隐了身形，穿梭在来去匆匆的人群当中。
凌封买了两串糖葫芦塞到苏晚秋手里，指着不远处的高楼，说道：“看，还记得那里吗？”
苏晚秋抬眼望去，那是他刚穿过来的时候，因为不清楚周边的环境，就爬到了高楼上，正巧被凌封看见捡了回去。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凌封的语气中尽是怀念，“是啊，当初你那么小一个，见人就躲，我带你回去还得不到好脸色，谁能想到现在都这么大了呢。”
那时候的苏晚秋脏兮兮的，又瘦又小，凌封实在是看着不忍心，就把人带回去了。
结果这孩子越长越好看，修炼天赋也高，最后成为了他的左膀右臂，谁看了不说一句世事无常。
年少的时候，苏晚秋跟在凌封后面走过了不少地界，这些地方一晚上走不完，也走不到。
于是两人就只是去了一些印象比较深刻的地方。
第一次除妖。
第一次独自下山。
第一次从魔界手中抢到灵宝。
第一次游玩的地方。
他们将以前走过的路大概都走了一遍，最后双双躺在了一处风景优美的山顶上。
从这里看下去，可以远远的看到青山派所在的山脉。
也能看到炊烟袅袅的村庄和集市。
山脚下还有清澈蜿蜒的河流流向远方，清晨的阳光透过云缝洒下，照的水面波光粼粼，看得人心情愉悦。
苏晚秋的双手枕在脑后，半眯着眼睛看向远方。
凌封支着一条腿，随意的坐在他身边，不时的低头看他一眼。
“这里，是我们第一次逃了师尊的课，出来看日出的地方。”
想起那个重规矩的老头，苏晚秋不自觉的笑出了声，“是啊，当时给老头气的够呛，回去罚我们抄了好几遍戒律。”
戒律很多，抄的人手软，就连凌封也边抄边嘀咕，上任掌门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一些不必要的戒律全都去掉。
不过后来，老头也走了。
现在，凌封也要走了。
苏晚秋眼角微红，声音有些低哑：“师兄，为什么人一定要经历生离死别呢？”
凌封拍拍他的脑袋，“人来这世上走一遭，终究会回到自己所属的来处，你总要学会离别。”
这些年来，凌封教会了他很多东西。
或许离别，就是他教给他的最后一个知识。
两人沉默了许久，直到云层散开，阳光洒下，他们才离去。
他们这一下山，就不是一天的事情了。
凌封生怕自己留下什么遗憾，以前想带着苏晚秋去但是没去成的地方很多，他挨个的都走了一遍。
中途苏晚秋怕沈长安担心，特意折了一只信鹤放飞了出去。
然后继续跟着凌封到处走。
不知道过去了几天，苏晚秋有些疲累的时候，两人才停下了继续游玩的脚步。
凌封温和的看着他，有些迟疑道：“你和长安，现在……”
苏晚秋一点就通，有些不好意思，“师兄看出来了啊。”
“我又不傻，你们之间的氛围可不是师徒间的那种感觉，而且他看你的眼神也不是很正常。”
世间男子双修并不算惊世骇俗，师徒间也很正常。
但是凌封属实没想过自家的小仙君会被自己的徒弟拐走。
不过这样也好，总归他死了之后还有个爱他的人照顾着他。
但是……
凌封沉声道：“我赞同你们，但其他人不一定，尤其是你地位高，长安虽然也是天赋异禀，但没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名号，难免会被外界刻意打压，你们能承受的住吗？”
苏晚秋无所谓的笑了笑，“他们看不惯是他们的事，而且师兄你忘了吗，我当初当上仙君的时候，就已经被人编排过了。”
他们喜欢说，那是他们的事，与他无关。
当初造谣他是捡垃圾的妓女生的儿子他都不在意，只是跟自己的徒弟在一起而已，又有何不能承受。
“师兄，外界总会有不认可的声音，但我很开心，这样就足够了，不是吗？”
凌封讶然，随即大笑道：“没错，自己过的开心就好，管他们怎么看。”
守护苍生是他们的职责，但并不需要他们牺牲自己的爱情来守护。
苏晚秋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对凌封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脸，笑容十分灿烂。
“师兄，你可不能一个人悄悄的离开，无论你有什么理由。”
他说得对，人生总要经历离别，哪怕凌封身体没出问题，到时候他离开也是一样。
凌封点头，“放心。”
回去之后，苏晚秋径直回了房间，蒙着被子睡的昏天暗地。
而凌封，也将自己关在祠堂，不知道在研究些什么。
苏晚秋这一觉睡的久，从天亮直接睡到了天黑，一睁眼就对上了一张俊脸。
“……”
苏晚秋吓的心跳一滞，直接抬手将那个毛茸茸的脑袋推开，没好气道：“你凑这么近干嘛？”
沈长安委屈巴巴的看着他，“我担心你，你这一走就是好几天，回来的时候心情还不好。”
睡得太久，苏晚秋脑子还有点蒙，转了半天才想明白沈长安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有点累，所以想好好休息一下。”
他一回来倒头就是睡，这个理由倒也勉强说的过去。
他和凌封之间的事情，他们自己解决就好了，没必要把旁人也牵扯进来。
沈长安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蓦的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师尊要是不开心，一定要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