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规矩和身份，阡蔚和颜煜只需要向温府的老夫人行礼即可，剩下的则是等其他人来拜见他们。
虽说这宁安侯府没落了，可府中人还是多，旁支杂支的，光是来磕头认脸都花了好长的时间。
阡蔚一个个看着，觉得自己都快脸盲了都还没完，颜煜怕他早起了精神不好，还在旁边问他要不要休息。
阡蔚摇摇头，声称自己没事。
一旁的大夫人，也就是现在宁安侯的正室妻子见他累了，也让了后边的人先等着，先让人送茶来。
而老夫人也趁着这时间里问了他些话。
“听说之前身体不太好？”
“回外祖母，之前是不太好，”阡蔚看了眼颜煜，“近来好多了。”
“听说在王府里都是颜煜亲自照顾你？”老夫人坐得端正，但人就不像太后那样温和，看阡蔚的眼神一直像在检验孙媳妇。
阡蔚毫不避讳地答:“是。”
“那看来煜儿是很喜欢你了。”老夫人手肘撑在椅子上，面上倒是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颜煜接了句:“外祖母，孙儿确实很喜欢。”
说完这句，阡蔚微微低下头，便听见旁边的丫鬟说了句:“王妃，请用茶。”
那被茶被放在了他眼前，里面泡的还是他最不喜欢的雨前龙井。
更令阡蔚注意的是，这双奉茶的手不太像下人的手。
平日里阡蔚因为要画画的缘故，对周围的人体观察得都比较仔细，像王府中的金铃银铃她们，手虽然和粗等丫鬟不同，但也不会太过细腻，不像面前捧茶的这双。
肤如凝脂，一看平日里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阡蔚抬头看这奉茶的人，心里头更加笃定了。
这姑娘穿的也是好的绸缎，花样还是最新时兴的，头上带着上好的珠钗，脸也稍稍施了些脂粉，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
哪家丫鬟会这样？阡蔚觉得好笑，这姑娘跟刚才见面儿的小姐们站一起，怕也是比较显眼的那一个。
阡蔚没接那茶，反而问她，“你是哪房伺候的？”
“我……”姑娘有点不好意思，不知道怎么说话。
这个“我”字也是有问题的，若是丫鬟，则该称“奴婢”，一看就是当小姐当惯了，改不过来口。
阡蔚今天可算是见识，就算是在皇宫里，也不敢有人让他敬茶强吃。他看了一眼那眼巴巴望着的大夫人，说了句:“你把茶端下去吧。”
“王妃刚不是渴了？这茶是上好的雨前龙井……”大夫人不会看眼色，还想让阡蔚接这敬茶。
阡蔚瞧了眼没搭话的老太太，虽没看他，耳朵却听着，他不知道老太太想不想给颜煜纳妾，但阡蔚觉得，她应该不希望自己的孙媳妇是个蠢货。
“我在府中从不喝雨前龙井。”阡蔚微微勾着唇，没有丝毫拘谨的样子，“花月，我记得带来的东西里还有个粉玉花簪子，搭这姑娘衣裳正好，给她吧。”
花月把东西递上来，那姑娘并不像丫鬟一样磕头谢赏，反而将茶放在旁边人的手上，接过簪子，微微拂身谢过。
颜煜在旁边冷笑了下，他都提阡蔚应付这种婆妈事觉得累。
那姑娘转身欲走，又被阡蔚叫住了:“我问你的话，不需要回答么？”
那姑娘这才转过身，意识到自己有多唐突，慌忙跪下了，“王妃赎罪。”
府中的小姐介绍名字，向来都是不用自己说的，会有旁人来说，这丫头颜煜都不认识，想来是才接过来不久，专门准备往奕王府里塞的。
大夫人走过来，有些尴尬说道:“禀王妃，这是我的表侄女，姓应，名素羽，没规没矩的，让王妃见笑了。”
阡蔚浅浅笑着，没接大夫人的话，对地上的人说:“起来吧。”
那姑娘站起来了，便和大夫人一起在阡蔚面前杵着，看得人头疼，连后边金铃都想上去教教规矩了。
老夫人脸色冷了，沉声对大夫人说:“你先带着素羽下去吧。”
原本是想给大家都留点面子，但奕王殿下坐了这么久，开始不乐意了，添了句:“孙如，王妃渴了，你去给他泡杯丁香。”
整个堂里的气息一滞。
连阡蔚也皱着眉，觉得颜煜说这句不合时宜。
那大夫人和姑娘没面子就算了，但煞了老夫人的面子可就不行。
颜煜说了这一句，侧身坐着，眼尾轻轻往上挑，摆着个臭脸给一屋子的人看。
还是阡蔚说了句“谢殿下”后，才收敛了一二。
午间用膳的时候，阡蔚和颜煜一起坐在偏厅等着，没了其他人，小王妃的态度也软多了。
“殿下刚刚那么说，老夫人肯定心里不满意。”
“我的王妃让人按着头吃敬茶，我该很满意？”若不是顾着些礼节，颜煜现在就想带着阡蔚回家去，“而且我看这事，还没完。”
阡蔚也知道，大夫人敢这么做，肯定老夫人也是默许了的，但老夫人想要的结果应该是给颜煜安排个妾室伺候他，所以刚刚没成，说不定后边儿还会提。
“殿下……要是老夫人再让我吃敬茶……”
“你就一哭二闹，不干就是。”颜煜脸色都冷了。
“我怎么敢啊……”阡蔚虽然也很不想让颜煜纳妾，但是这种社会里边，他要是那么做了，别人肯定说他不为了奕王着想，再牵扯出他的家人、教养。
颜煜喝了口茶，然后重重将茶杯搁在了桌上，“那你待会儿别说话了，当个哑巴吧。”
阡蔚:“……”
“哦。”
颜煜本来就因为那茶的事不太高兴，加上阡蔚和他话没说妥，人都有点毛。偏偏用午膳的时候，老夫人还让那应素羽坐在了颜煜旁边。
一张饭桌上，菜是热的，气氛却凉嗖嗖的。
颜煜看都没看旁边的应素羽，自己夹了鱼慢慢挑刺儿，挑完了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夹到阡蔚碗里，“吃的时候慢点。”
阡蔚低头“嗯”了声，根本没看其他人投过来的眼神。
大夫人在对座说:“王妃真是好福气，殿下那么疼您。”
“姑母，其实王妃私底下也对本王很好。”颜煜说话声音缓，又把阡蔚面前正端过来的薏米排骨汤推开，“他体寒，薏米怎么端上来了？”
这句话看似是询问，其实是在问责。
孙如答:“禀殿下，已经交代了厨房王妃的东西吃食里不要有寒性的。”
“瞧我。”大夫人忙说:“老太太这几天睡得湿气重，我就让人还是炖了薏米汤，是我疏忽……”
阡蔚碗里的鱼肉被他砸了个稀巴烂，他再怎么也知道这汤是故意放这，只让人觉得他娇贵，挑三挑四的。
颜煜不接大夫人的话，又给阡蔚舀了碗鸡汤过来，自己不顾着吃，先给阡蔚夹菜，也不管他吃没吃。
老夫人过了好一会，应该是看不下去了，对阡蔚说:“煜儿疼你。”
阡蔚点头:“是。”
老夫人又接着缓缓道来，“你呀，也要多心疼心疼他，我这个做外祖母的，就这么一个亲外孙……我这把骨头老了，也少有回风都，煜儿平日里没人照顾，我也担心。这样，素羽也是个懂事的孩子，明儿就跟着你们回去，也好伺候……”
老夫人声音不卑不亢，根本不问阡蔚的意思，直接是在告知他，要让应素羽伺候颜煜，就差说让应素羽给颜煜生孩子，传宗接代了。
阡蔚深吸了一口气，没应声，碗里的菜被他搅得一团乱，一块没动。
那应素羽接了老夫人的神色，大起了胆子给颜煜夹了块蟹肉，“殿下，尝尝么？”
那声音温柔甜软，听得阡蔚心里一阵不舒服，想站起来掀桌子。
颜煜直接把筷子罢了，一张臭脸摆着，意思是大家都别吃了。
阡蔚跟着把筷子放下了，还是低着头看着碗里的菜，叹了口气。
“外祖母，人我就不要了。”说了这句，颜煜本还想再说什么，结果一敲桌子，站起来走人了。
这脸色谁都甩了，还数老夫人和阡蔚吃得最凶。
应素羽那姑娘哪见过这场面？今天这么一出也不是她安排的，她只以为自己能到奕王府伺候，原本还挺高兴来着，可现在却知道没戏了。
自己也是个世家小姐，怎么就招了殿下不喜欢呢……
想着想着，自己就坐着哭了起来。
阡蔚跟这耗了一天，身子和脑子都有点扛不住了，站起身朝老夫人行了行礼，自己也退下去了。
孙如在后边跟着，对旁边松柏说:“去叫殿下，就说王妃不舒服。”
“不用了。”阡蔚轻声说，进了休息的屋子里，“殿下不高兴，我心里也没多舒坦，都各自待会儿吧。”
“可王妃您……”孙如想着阡蔚刚刚没吃东西，又被气了一通，还是怕他有什么不好。
“我去找点糕点给王妃拿来？”孙如问。
阡蔚挥挥手，“不用，我有点累，先睡会儿。”
“那……”孙如不好劝，将帘子放下来，“那王妃有什么需要就叫我。”
阡蔚侧身躺进了床里，假装睡了没出声。
等孙如走出屋子，一堆丫鬟小厮紧张的看着他，“孙管家，怎么办啊？”
奕王殿下这是希望王妃表现得很在乎他，可是这种场面上，王妃也是委屈那个，两个人心里都被那那一杯茶一顿饭搞得不好过。
孙如朝花月招招手，“你嘴巴甜，去问殿下，王妃没用午膳，要不要再安排。”
“啊？问殿下这个？”
这句话真的问出来也太作了吧……
孙如却很笃定，“去问就是。”
“哦哦。”花月点头，一溜烟跑出去找人了。
松柏在旁边学着，心生佩服，还是孙管家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