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蔚饭后和颜煜一道在水榭旁乘凉,凉亭里只点了两盏纸灯,还点了一小撮驱蚊虫的香,淡悠悠地飘着,混着周围的花香也不突兀。
阡蔚:“殿下先前说,我兄长今儿不大高兴,是怎么一回事?”
“你知道陆暮?”颜煜手里剥着个纸核桃,“本来这一个月左右,他应该要回来的。”
“然后呢?”
颜煜:“谢翎在都平州遇袭受了伤,陆暮会转道去支援他,父皇的意思,是让陆暮协同办案。”
“那不正好吗?”阡蔚听不明白了,这陆暮不是和颜煜还有他二哥关系都不大好么?他不回来三个人不是能少掐不少的架?
“你哥的意思,是不想让陆暮去。”颜煜将核桃仁剥出来,放到了个小盅里,又笑着说道:“但这是我父皇的意思,他不好反驳。”
“殿下,我没懂,我二哥为什么不想陆将军去啊?他不是和陆将军……”
“谁知道呢?”颜煜轻笑了笑,又在手里搓了个纸核桃,“说不定由恨生爱,想念陆暮吧。”
“殿下你在开玩笑么?”阡蔚揣摩着颜煜的表情,心想着颜煜不会以为他二哥看谁不顺眼是因为掺杂了什么感情吧。
颜煜将剥了小半盅的核桃递给了后面候着的金铃,吩咐道:“明日给王妃做成核桃露。”复又转过头看向阡蔚:“我随口一说,只是猜测,你二哥心思哪里是我猜的着的?”
想来也是,要是颜煜平日里猜得到阡杭的心思,哪至于回回都被参两本。
阡蔚这边把颜煜哄好了,想着明日还是抽空去看看他二哥,好歹是奕王妃,学习一下这周围的人情世故。
原本颜煜是要跟着一道去阡府的,可阡蔚又怕两人见面吵架,索性让颜煜在府里,自己一个人去。但那人最后的那个表情又有些让他琢磨不透了。
颜煜略带了些调笑的意味问他:“你确定不需要我一起去吗?”
阡蔚点点头:“我确定啊。”
“那你去吧,记得早些回来。”
阡蔚在马车上还细想着有什么不对劲,可还没想透就已经到了家门口。
阡杭阡庭也是刚下朝回来,守在在门口接他,见只有他一个人第一句便问:“奕王殿下呢?”
“我没让他来啊,怎么了?”
阡庭走到阡蔚身边,拉着他小声问:“你们吵架了?”
“大哥你怎么知道?”阡蔚心想自己嫁过去那么久就昨和颜煜闹了次矛盾,怎么今天阡府都知道了?
阡蔚:“不过没吵,是我说错话惹了他不高兴。”
阡杭厉声:“不高兴就不和你一起过来?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俩不和是吧?!”
……
阡蔚算是明白这不对头的地方在哪里了,且不说外边的百姓都知道他和颜煜以前关系不好,这才成婚几天他就一个人回娘家,这是得有多过不去啊……
阡蔚无奈道:“不是二哥你想的那样,我是怕他来了你见着不高兴。”
阡杭冷声:“这话说得,我除了休沐哪天不见他?能把他吃了?”
阡蔚:“……”
阡庭将两人往屋子里推,“行了,你这不是一副要吃人的样是什么?先进屋,在门口吵像什么样?”
屋中,饶是阡蔚再次向阡杭详细说明了颜煜没把他怎么着,吃好喝好睡好,阡杭依旧是骂骂咧咧,毫无作为一个御史大人应有的风雅。
阡蔚掏了掏耳朵,转头问旁边的阡庭:“大哥啊,这陆将军不回来二哥能气成这样?”
阡庭一口茶还没喝到嘴里,蓦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亲弟弟。
阡杭一拍桌子:“你提他做什么!?他要死要活回不回来关我屁事!”
“可……我怎么听说二哥你不太赞成陆将军去呢……”阡蔚没瞅见阡庭一个劲儿冲他使眼色,反应过来的时候为时已晚。
“我不赞成?!”阡杭一拳头锤在了桌上,震得桌上的茶壶叮当响,“他自己举荐的人,办事不力,还要自己去捞回来,我难道要夸奖他慧眼识人?”
“你这话说得,那谢翎一个文官,遇袭了还能如何?拿着拳头和豺狼斗?”阡庭将这其中的道理拆开了同阡杭讲,“若去的是你,那陆将军也会去的,和他举荐不举荐有什么关系呢?”
“砰!”阡杭又是一拍,咬牙道:“我就是死在沿海,也不要他来救我!”
阡蔚:“……”
这陆暮将军真不愧是和奕王从小打到大的,一样的在大街上放个屁他哥都看不顺眼那种,这没回来说他举荐的人有问题,这要是回来了,估计又是另外的说辞,反正怎么做都是错。
午间吃饭时,老太傅和老夫人也在,饭吃着吃着,老太傅开始哪壶不开提哪壶。
“听说杭儿你昨日不同意陆将军协同谢侍郎查案?”
阡庭:“……”
阡蔚:“爹,这笋好吃,你多吃点。”
老太傅点着头,嘴上却是没停:“你都这么大的人了,做什么老和陆暮还有奕王殿下过不去?”
阡杭对着自己的爹脾气倒是收敛了不少,不疾不徐说:“爹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好学生们,怎么一个二个就爱揪着你儿子们不放?”
老太傅:“别人哪儿就揪着你了?我看你一天到晚参别人还参得挺开心!”
“爹,这我可要好好给您说说,”阡杭放下了筷子,“先是我,啊,一开始我刚当上御史,那陆暮下了朝都不忘在宫门口绊我一脚,或是把我马车轮子卸了什么的,最后卖我个面子说顺道送我回来。”
众人:“……”
阡杭手朝阡蔚比划比划,“再是您这个儿子,那简直是被越王奕王揪着不撒手,躺在病床上都能被惦记着,爹,您说说,这算是什么道理?”
老夫人也快听不下去了,不轻不重推了旁边的二儿子一把,“杭儿。”
饶是御史大人据理力争,老太傅还是语重心长地说:“你身为御史,就应该多包容一点……”
“爹,我的职责是执掌监察,不是普渡众生。”阡杭起身拍了拍袖子,“我吃饱了,父亲母亲,孩儿告退。”
待阡杭头也不回地走了,老太傅才又跟个小老头似地嘟囔,“这孩子,脾气越来越冲。”
阡庭又忙着盛汤上去,“爹,二弟他平日里事也多,难免焦躁。”
老夫人:“是啊,我看杭儿这两天脸色也不好。”
阡蔚几口将碗里的饭扒完了,抬头说道:“爹,娘,大哥我去看看二哥啊。”说罢,便提了衣摆一溜小跑往阡杭的屋子去。
老夫人:“诶!你这孩子才吃几口!你能和你二哥比?!”
……
阡蔚绕到阡杭的屋子跟前,那门紧闭着,也听不见里边的声。
阡蔚轻敲了两下,“二哥,在里面么?”
门一下开了,阡杭皱着个眉看他,“你是不是又没把饭吃完,怎么跑来了?”
“吃完了!”阡蔚笑着进了屋子,只见阡杭手里拿了个银带钩,雕着繁复的花,看上去甚是精巧。
阡蔚:“来陪陪二哥呗,这么些天不见挺想你的。”
“想我?”阡杭将那带钩收进衣袖中,“我还以为小蔚是来求我对你那位奕王殿下高抬贵手。”
“还能这样?那二哥你明天……”
阡杭:“不能。”
“成。”阡蔚搓搓手,“那我帮二哥想想明天参奕王殿下什么吧?呃……新婚当头让奕王妃一个人回娘家探亲怎么样?”
“哄人本事见长啊,奕王妃。”阡杭叹了口气,“我跟颜煜的恩怨你别管。”
“我没管啊,我是听说二哥你不高兴才回来的,见到我有没有高兴一点?”阡蔚说着,又捧着自己的脸卖乖。
“有。”阡杭摸着他的头,宽慰道:“我没事,小蔚你放心吧。”
阡蔚又和阡杭聊了好一会儿,还是想起颜煜提醒他早点回去才起身回奕王府了。走之前,阡蔚还特意绕回自己的屋里看了下那放在窗边的水仙花。
阡杭送走了阡蔚后,又晃荡着回了自己的屋子锁上门,刚一坐下,又把袖子里的带钩拿出来看。
这带钩,还是去年陆暮给他的,一晃都一年多没见面了……
以前阡杭还未在朝堂上露出那么多锋芒时,常常是沉默寡言的,就算陆暮捉弄他,也只是气急,说不出来什么话对付。
那次下雪的天里,陆暮又拆了他的马车轮子,阡杭不想见陆暮出来卖好,便自己先行准备走回家去。
谁知道天子脚下,他在半道上被陆暮拐了去将军府上喝酒,阡杭哪里不知道这人是想看他出丑,可心里也知道,不喝,陆暮就不会放他走。
银装素裹的将军府里,也没有那些繁复的装饰,屋子里就烧着一架暖炉子,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喝醉的阡杭只知道往陆暮温暖的怀里扑,剩下的他自己也记不太清,只晓得陆暮又把他欺负狠了,床铺帐里净是吟叹吮咬声。他难受着,也必不让陆暮好过,在他背上抓出许多的血印子,逼急了还在肩膀胳膊上咬两口。
后来想起时陆暮还发笑,情欢意快之事怎么到他们这就像两只恶狗打架,一个想得慌,一个恨得急。
那次陆暮给了阡杭一只手炉,说,以后每次见他,上次给的东西都得在,得日日想着恨着,阡杭下次才能提醒自己咬得凶些。
可约莫两年前,陆暮给了他一条宫绦后,突然求他,求他帮奕王做事。
这是陆暮第一次心平气和地求他,可阡杭却觉得比往常那些作弄更加可恨,恨到让他当场啐了这人一口。
陆暮给阡杭带钩时,说:“等我回来。”
这银带钩就这样被御史大人带在身上一年多,上头被摩挲地光滑,每每见了,都让人觉得不舒服。
“砰!”
阡杭将那带钩重重摔在了地上,复又捡起来,低声恶狠狠地咒骂着:“你给了谢翎什么?上赶着去收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