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都雨停后的一月,阡杭已回了朝堂,不似往日那般只抓着奕王不放,对于礼部此次牵连的人御史台也往火里顺手似的添油加柴。
只是有些人骨头比较硬,根也藏得深些,区区礼部还不足以掀开那些丑陋的皮面。
许绝云:“陛下,此次礼部之事牵连甚广,受贿官员涉及沿海一带,老臣以为,还应派人前往细查。”
皇帝看向这满朝文武,问道:“许爱卿所言亦是朕心中所想,那……可有推荐的人选?”
……
阡杭今日回家时又绕道去了九味楼买了屉虾仁汤包,这才悠悠然晃回家去。
阡府中,阡蔚脸色好了不少,已是能下床了,他让松柏将画架子摆到了屋子里,正专心致志地画着那开得正好的水仙,红豆糕就在脚边玩着一颗毛线球,折腾地不亦乐乎。
阡杭进来的时候,阡庭也跟在了屁股后边,一脸焦心。
“最近陛下似乎对你有所防备。”
阡杭伸出手在嘴上比了个“嘘”的动作,又说:“少傅大人,教你的书,管那么宽不好。”
“我这还不是担心你?”阡庭看着这人还在耐心拆手里的食盒,更是着急。
“担心我什么?”阡杭将那屉虾仁汤包拿出来放到了桌上,又看阡蔚画的画,说:“画得好。”
阡庭:“陛下此次派吏部的人去,那吏部尚书可姓沈!”
阡蔚搁了画笔,接过阡杭递上来的筷子,立马夹了一口送进嘴里,那汤汁烫得他直哈气,可还是满脸欢喜得三两口吞下去了。
“慢点吃。”阡杭说着递给阡蔚一块帕子,又给了阡庭一双筷子,“吃吗?九味楼的。”
见阡庭还是皱着眉头,御史大人不耐烦“啧”了一声,“那不是让的吏部侍郎去的吗?他又不姓沈。”
阡蔚又夹了个汤包往嘴里塞,继续哈气,烫也得往肚子里咽。
红豆糕闻见香味,跳到了阡蔚的身上,星星眼一般望着他。
阡蔚一只手捂住了猫猫头,说道:“不要有这些欲望。”
“喵~”
阡庭:“你的意思是……”
“我没意思啊。”阡杭赶紧把自己撇脱干净,“我话都没说,关我屁事。”
阡庭:“……”
阡蔚又夹了一个汤包,对阡庭说:“来,大哥,吃汤包。你学学我,两耳不闻窗外事,现在也不用嫁什么越王了,只用在家吃吃喝喝,只要我吃东西的速度够快,悲伤就永远不会追上我。”
“咳……”阡杭轻咳了一声,有点心虚地扶额。
阡蔚:“怎么了?二哥嗓子不舒服?叫大夫看看?”
“不用,我没事。”
阡蔚不明所以,将汤包塞进了了嘴里。
约莫一个时辰后,宫里来了个老太监宣读圣旨,阡蔚接过圣旨后,心如死灰般地谢恩。
望着头顶晴空,阡蔚心中感叹:他娘的,悲伤追上我了。
阡家其他人等到那太监走后才起身,皆是一脸担心地看着阡蔚,就怕他一口气喘不上来。
阡蔚拿着那圣旨,问阡杭:“奕王殿下会抗旨的对吧?”
阡杭冲阡蔚眨了眨眼,又拍了拍他的肩,“振作点,小蔚。”
“不是。”阡蔚突然一阵头痛,“爹、二哥,那皇上就没找你们谈谈?你们就没委婉的表达下我的意思?”
老太傅阡实和御史阡杭也很是无奈。
他们还能怎样?
皇帝为了给他们颜面求着自己儿子娶个病秧子,他们上去说不需要,我家那位看不上?
这脑袋长在头上好好的,何必呢?
“小蔚,这是圣恩。”老太傅语重心长说道。
“可是……”阡蔚眼泪已经在眼睛里打转了,“奕王殿下不喜欢我啊。”
先不管他看着奕王长了自己男朋友的脸有多难受,这颜煜明明想要的奕王妃是苏念安,现在被强塞了个自己讨厌的,心里头不得恨死了。
阡蔚哭着起身往屋里走,心里说不出的一阵难受。
老夫人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不开心了,想起身进屋去劝,又被阡杭拉住。
“杭儿,小蔚这……”
“母亲去休息吧,我自会劝他。”
阡杭等院里的人都散了,打开手里放才从食盒里摸出来的纸条,看着上边写的字。
谢翎,宜安十八年经将军陆暮举荐入风都考学,乃是当年的新科状元。
陆暮是陆老将军的长子,现在的陆大将军,奕王征战在外时,与此人势同水火。
“操!”阡杭暗骂了一声。
现在的吏部侍郎,就是那谢翎。
阡杭走进了阡蔚房中,看见他正抱着那小猫自己一个人嘀咕。
阡蔚:“红豆糕,怎么办?你不会真的被丢出去吧?”
红豆糕垮下了小猫脸,“喵喵喵~”
“奕王不会难为你的。”阡杭坐到了阡蔚旁边,“父亲是他的恩师。”
“可二哥你也没少参他……”
“我那是……提点奕王殿下。”阡杭解释道。
那是他想参的吗?那还不是奕王让他参的,怎么自己倒在亲弟弟心中成了恶人了?
“再说了,他之前来府上,那不是对你态度还不错?”
阡蔚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渍,“还不错,就代表可以娶回去当王妃?”
“别那么悲观,小蔚。”
“不是我悲观,”阡蔚一下一下抽泣着,“赏花会上,奕王看上的明明就是苏念安。”
且他阡蔚心里早就装了个人,既然相互都不喜欢,日日在一起,待在同一个屋檐下得多难受?
阡杭闭上眼长叹了口气,打心底里想破罐子破摔不给这奕王圆了,还是再次尝试说:“要万一……这奕王喜欢你呢?”
阡蔚转过头,眼泪突然收住,看了阡杭好一会儿。
正当御史大人以为有戏的时候,阡蔚说:“二哥你在讲笑话吗?哪里听来的?少听点怪瘆人的……”
阡杭:“……”
只怪奕王演技太过精湛,他一个小小御史是没办法了,自求多福吧。
接旨后的第五日,阡蔚撇着和眉头坐在自己妆台前,正翻看着容春院姑娘们送他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怎么胭脂水粉蔻丹都有啊?我又不用这些……”
松柏从后边绕进来:“公子,奕王府送来的聘礼都清点完了,您可要看看?”
阡蔚本想拒绝,可想了想别人送了那么几十箱过来不看看实在不妥,便“嗯”了一声去接那册子。
谁知只拿稳了一半,那剩下的一半连带着里边的纸张一起滚落出去,快有十尺长。
空气微微凝滞,阡蔚略微看了看那礼单上的前几个,一阵胆寒。
他阡蔚何德何能……这颜煜别是气急了,先把他陪葬一起给了吧。
“真是让奕王殿下……破费了。”阡蔚把那册子递给松柏,“捡好吧。”
松柏也不住点头,“太多了,那库房都堆不下,奕王殿下还真是舍得。”
“是。”阡蔚也点头,细想着之前自己二哥有事没事上奕王府讹的那算什么?他青出于蓝胜于蓝,要讹就得一步到位,让家里三代不愁吃喝。
“松柏,帮我叫辆马车,我要去城中千珍阁一趟。”阡蔚拿了只青玉小簪盘了头发,准备去换衣服,却见那松柏杵在原地没动。
松柏苦着脸:“公子,您要什么东西我帮你去带呗,您这身子……”
“我还要去容春院陪姑娘,你也替我去?”
松柏一下子跪在地上。
……
奕王府中,东偏院里已遍布万紫千红的繁华,院落里各式的花已然种上,沿着小路旁那些名贵的牡丹只作点点修饰,绕着屋子的长廊也攀岩着繁盛的月季,连角落里的矮墙也没遗忘,各色山茶靠立着生长,又时不时探出一两个枝头到墙外去。
小池塘旁的水榭凉亭中,颜煜踩在个木梯子上,手里正拿着个竹签子绕那紫藤花的茎,听到探子说阡蔚出门去了千珍阁,还要去容春院,他微微一愣,放下手揉了揉肩开口问道:“就没人拦着他么?”
“那小公子说要趁自己还是单身放飞自我。”探子答道。
“什么?!”
颜煜从木梯子上下来,接过了干净帕子擦手。
他仔细琢磨回味了一番,实在是没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和卫千提过分手。
这人还真当他死了啊,这么明目张胆大放厥词要出去和别人勾勾搭搭,是生怕便宜了他么?
孙如试探着问道:“殿下,这紫藤花……”
“把剩下的都绕上,备马车,去千珍阁。”
“是。”
孙如赶紧朝旁边伺候的人挥了挥手,随着颜煜出了这亭台水榭。
……
千珍阁的老板让人搬了个软凳子给阡蔚坐着,随后又让人一件一件东西送到阡蔚跟前让他挑。
阡蔚:“老板其实我可以自己看……”
老板:“小公子您坐好,坐着看一样的。”
这阡三公子可是风都出了名的瓷娃娃,又是御史大人的宝贝弟弟,还是将来的奕王妃,这要磕着碰着他一个千珍阁小老板能赔的起?
阡蔚扶着额,指了指那边架子上姑娘们用的簪钗首饰,“那些,拿给我看看。”
那老板虽不知道阡蔚买首饰做什么,却还是叫人取了来,递到这阡小公子跟前。
“挑哪个呢?这个好看……这个也挺好看……”阡蔚说着还拿起来往自己头上比划试试,问旁边的松柏:“好看吗?”
松柏感觉被什么堵住了喉咙,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好好的公子怎么就喜欢上首饰了?他难道不知道男子出嫁不用和女子一样带那么多首饰吗?
又不是第一次出嫁不应该啊……
颜煜:“好看。”
“是吗?”阡蔚转身看后面夸他好看的人,笑容刹那凝固在了脸上。
颜煜缓缓蹲下身与他对视,又伸手抽走了阡蔚握在手里的簪子,拿在手中把玩了片刻后扔回了盘子里。
颜煜:“阡小公子眼光不错啊。”
“奕王殿下也不赖……哈哈……”
此时的千珍阁中,除了他们两人,其他人头上皆是冒起了冷汗。
“小公子这是要买了送容春院的姑娘?”
“我……”阡蔚一时还真不知道答“是”或“不是”。
说“是”好像会惹毛这个人,说不是,那他还真是送那些姑娘的。
“其实……”颜煜朝阡蔚贴近了两分,低声道:“我和容春院的姑娘们关系也不错,不如和阡小公子一并送?早晚都是一家人……是不是?”
“殿下……我就是……”阡蔚百口莫辩,还来不及制止,颜煜已经站起了身。
“这些都包起来。”颜煜指着那堆首饰说道。
阡蔚想扯一扯颜煜的袖子劝他冷静点儿,被这人反手一下握住了手。
颜煜挑眉,用一种“你怎么这么轻浮”的眼神看向阡蔚。阡蔚偏过头努力想挣脱开,可那宽厚的手握紧了,将温暖散发出来,一点点把他冰凉的手侵蚀。
颜煜:“你想牵着?那就牵着吧。”
阡蔚:“?”
没想,是真没想,是真的一点儿都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