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到中午十点,雷声时作时起,一道又一道蓝紫色的闪电将乌云批地四分五裂。
是要下雷阵雨了,天暗得很快,街道大楼逐渐被吞噬进乌云里。
贺成州左手握着手机在一楼大厅来回踱步,过两分钟就伸脖子往外探,看看有没有熟悉的身影。
医院里人满为患,地面上都是泥土沾着雨水留下来的污渍,来来往往的病人和家属,杂乱的交谈声,都使得贺成州更加烦躁。
期间有个alpha撞了贺成州一下,贺成州瞪了他一眼,差点把人家来产检的omega吓哭。
一辆普通的耀黑色汽车停在医院北门,埋在门口的一众汽车里一点不惹眼。
林寻先下车,打了一把黑色的伞,绕过车头打开了副驾驶的门,把显怀四个月肚子的omega接下来。
林寻左手打伞,绅士地伸出右手让omega扶着,生怕他摔跤,雨天地滑小心点不会错。
林寻提醒道:“小心。”
沈殊言礼貌地回了句:“谢谢。”
但是没有把手搭在林寻的手上,自己扶着车门下的车。
就在大概两个小时前,贺成州给林寻打了个电话,言简意赅地说了秦见在医院里的情况,其他关于沈殊言的事情一概没提。
林寻把贺成州的原话传达给沈殊言,沈殊言说什么都要到医院来,哪怕跟贺成州的关系已经僵到要离婚了,他跟秦见的关系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沈殊言在贺家生活了十几年,秦见把他当做亲儿子一样照顾,只是献血这么件小事,根本不需要思考,他没有理由拒绝,也不会拒绝。
沈殊言走得很快,小皮鞋踩进水坑湿了脚都没让他停下来,林寻跟在他的右边为他撑伞。
伞很大,足够容纳两个高大的成年人,担心沈殊言淋雨,林寻还是尽量靠近他走。
老远贺成州就看到了两个人的身影,眼睛恨不得挂在沈殊言身上,沈殊言只是瞄了贺成州一眼不愿意多看,林寻则假装自己不存在,把自己幻想成空气。
在大是大非面前,再不想面对的人仍然还是要去面对,他没有选择。
仿佛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看着沈殊言走过来,贺成州就笑着脸迎过去,“言言,你来啦。”
沈殊言抬眼看他,一夜之间,贺成州的黑眼圈又重了不少,胡子也没清理过。
沈殊言直奔主题,问他:“爸爸呢?”
贺成州的笑很僵,指向楼梯口说:“我们坐电梯上去吧,在六楼。”
林寻跟在沈殊言后面,贺成州撇了他一眼,告诫道:“我们家的家事,外人在场不太合适,请便吧。”
确实不合适,林寻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沈殊言,沈殊言冲他点头,“你先回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可以。”
听到沈殊言亲口说不需要他陪,林寻才转身出了医院,他只是担心,有贺成州在,今天必定不会过得那么太平,他得尽早整理好所有文件,让他们俩离婚,把沈殊言送出国以后他的任务就完成了。
如果人的眼神有温度,林寻的背后会被贺成州烧出两个骷髅,连个beta都敢跟他作对了。
沈殊言走到了电梯口,贺成州还站在原地看外边。
沈殊言:“你不上去吗?”
听到沈殊言主动跟他说话,贺成州耳朵都竖起来了,连忙跑过去搂住沈殊言的肩膀跟他一起上电梯。
沈殊言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对贺成州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感到不适,可他没有拒绝贺成州,他今天是来看爸爸的,对贺成州可以忍一忍。
而他的一点点接受在贺成州眼里就像看到了光一样,贺成州安慰自己,言言昨晚说的可能是气头上的话。
等一会儿找个机会,一定要跟他解释清楚,他跟那个名字都叫不上的omega真的什么都没有。
电梯上六楼,贺庭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沮丧地把头埋在手心里。
脚步声走到身边他才抬起头,首先注意到的是儿媳妇的肚子,这个精致的弧度,实在很难让人不在意,然后他又去看贺成州,长得人模狗样。
贺庭想让贺成州给他一个解释,为什么沈殊言怀孕了都没有告诉他们。
贺成州的眼珠子根本不往他爹那里转,盯着沈殊言不放。
贺庭尴尬地咳了一声,说:“言言来啦,先坐吧,辛苦你了。”
沈殊言拘谨地摇头,说“没有的父亲,我很担心爸爸,我现在能进去看看他吗?”
听到秦见出事的时候,沈殊言心里就惴惴不安,直到透过玻璃窗看到病房里的各种机器,全都围绕着秦见,病房门上的红色标记,走廊的气氛,机器运作的响声。
每一个都让他更加不安,“爸爸伤得很严重吗?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说,我都可以。”
贺庭深吸了一口气,说:“还不能进去,你爸爸他......现在吊着一条命,如果撑不过下午那场手术......可能就......”
在贺成州面前的贺庭总是气焰很盛,不会说出这种话,可沈殊言不一样,看到孩子担心的模样,他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原本是想让沈殊言来供血的,贺成州没有提前告诉他沈殊言怀孕了。
贺庭的话堵在心口说不上来,让一个从小就身体羸弱的omega,现在还怀孕了,让这样的沈殊言去给秦见供血,他有点开不了口。
沈殊言看出了贺庭的为难,“父亲,我知道您在想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爸爸的手术,不是吗?”
贺庭眼眶里含着泪花,低头猛地眨了好几下眼睛才将它掩盖起来,沈殊言不愧是秦见养大的孩子。
沈殊言的性格不像秦见,像omega自己的亲生母亲,但是秦见带大的孩子有种跟他一样坚韧的精神,那种说不上来的可靠感。
明明只是个身高不到他肩膀的小孩子。
手术安排在中午十二点,只剩不到将近一个小时,医生单独把沈殊言叫进了办公室,问他一些关于身体素质方面的问题。
办公室里坐着一个年纪很大的老医生,眉目慈祥易近,但是沈殊言看到他却有种莫名而来的畏惧感。
隔着一张桌子,沈殊言坐在他的对面,不经意间的对视都会让他感到胸闷。
老医生将沈殊言的小动作都看在眼底,了然地说:“看到我会很紧张吗?”
沈殊言点头。
老医生笑了笑说:“很正常,小孩子都害怕见医生,你不用太紧张,你爸爸的手术需要你来供血,但是考虑到你现在的身体情况,我们会对过程更加谨慎,你的每一克血液都会利用到最大的效益。”
听起来有点吓人,沈殊言的后背已经开始发凉了,放在桌子下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握着。
omega天真地问道:“我爸爸不会有事的对吗?”
说完后像是自言自语小声地又说了一句:“我也不会有事的。”
他愿意做牺牲,不代表他一点也不害怕,对未知有恐惧是人的天性,可即使是这样,他依旧不会放弃救秦见。
在每一个生死关头的手术之前,医生的口中只能陈述事实,不能有任何一点的不严谨,最大限度的安慰莫过一句尽力。
可老医生却跟沈殊言保证:“你们两个都不会有事,我会让你们安全地从手术室里出来。”
沈殊言眼中充满着希望,“真的吗?”
老医生:“你可以相信我。”
从办公室出去之后就要开始准备做手术了,沈殊言要跟着一起进手术室。
沈殊言一出来就被贺成州抱了个满怀,他担心地问:“怎么样?”
他不想勉强自己的omega,又想救自己的爸爸,这是两难的选择,他只能尊重沈殊言。
沈殊言面上没有不悦,而是不动声色用手把两人隔开保持了一定距离,才说:“你要相信医生,会没事的。”
贺成州朝办公室里看了一眼,那个医生带上了口罩,光看眉目贺成州觉得他很眼熟,医生没有注意到他,贺成州想不起来,便也不做多想。
趁在手术之前,贺成州把沈殊言拉到了安全通道里。
沈殊言被牵着手,挣脱不开,不情不愿地跟着他走。
贺成州的眼神有点危险,沈殊言小心翼翼地靠着墙壁,抱怨道:“有什么话在外面不能说吗......这里太黑了......”
外面天是暗的,在下雷雨,楼道里的声控灯在晚上六点过后才会工作。
贺成州蹲下来,以一种低姿态来仰视他,不跟omega商量一声,直接搂住他的腰。
在贺成州的头贴近他小腹的那一刻,沈殊言吓得差点停止了呼吸,由于贺成州前科累累,他已经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
贺成州抢在omega拒绝前开口,用低哑地声音说:“别推开我,让我抱一会儿,好不好。”
或许是即将面临一场危险的手术,沈殊言竟然心软了一秒,一只手腾在半空中没有动作。
沈殊言怀疑贺成州哭了,因为他吸了一下鼻子,“我知道你很讨厌我,我只是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
沈殊言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无声的雨,听贺成州说迟到了的情话。
贺成州:“我真的很想你,言言,别不要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