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渔公子，也没求你什么啊？”
想起那个只会在自己身边喊着“大人，大人。”的少年，游渊凤眸微微眯起。
“他也不算没求过，不过，求的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他人。”
在他看来，为他人向神明求恩，是为愚昧的善良，毕竟，这世上有多少人，能见神明一眼呢？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给个准话啊。”
看着游渊喃喃自语的苍芜彻底没了耐性，“你在跟我乱讲一通什么，我要问的是你是不是真的腻了小渔。”
“我不知道，但是有一点我很清楚。”
游渊摇了摇头，“他是我的祭品，就算我腻了他，他也得乖乖待在我身边，只是，你之前跟我说，他会离开我，我居然为此感到心慌，苍芜，他明明于我而言不过蝼蚁，我是不是太在乎他了？”
果然，海神大人说真话了，苍芜觉得有戏，他凑到游渊面前道：
“既然你在乎他，那你为什么要纠结这些呢，他既然是个善良的孩子，那不是挺好的吗，总好过那些贪婪的不知足的人。”
“是吗...”
游渊骤然起身，尾巴上的宝物淅沥沥的滑落下来，他游到山洞的后头，去看栅栏内的珍珠蚌。
拿起一个最大的，敲开壳，不多时便掏出一颗硕大的，圆润的紫色珍珠，比以往产出的那些都要好看。
唇边扬起满意一笑，游渊用指尖捻着那颗珠子，承认了下来。
“苍芜，你说得对，我大抵也是孤独的，若不然，我不会千万年来都要寻找好看的东西，我总要有点事做，你说呢？”
“可那个小祭品是个人类，我不懂人类，我在乎他，这让我感到茫然。”
此话一出，倒是让苍芜感到心上一惊，所以说，游渊这一晚对小渔避而不见，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在意对方超出了某种程度，所以感到慌乱了。
一向傲慢任性，对任何事物都不屑于顾的海神大人，居然因为一个人类惊慌了吗？
不过，作为神明，若是被人类拿捏住，确实不是什么好事。
苍芜突然间哑口无言，这下子，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劝游渊继续跟小渔相处下去了，只能闷闷的回道：
“所以我说，你不应该随意与人类交好，还在他身上施了你的神力，让他明明是个人类，却又不同于其他的人类。”
“他已经回不去了，你知道吗，游渊，你得为此负责。”
为此负责，苍芜一再的无声施压让游渊觉得心生烦躁，从海面上救下那个少年开始，他从未想过这些问题。半晌只能负气的回了一句。
“我知道了，给我一点时间。”
“一点时间？”苍芜失笑，“于我们而言，一万年也是一点时间，但人类可不行，一个晚上他就已经急的哭了。”
见苍芜说起少年哭泣的事，游渊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
“当初，我就是因为他哭泣才选择救他的，尤其是欢爱的时候，他的哭声和眼泪，总能让我恍惚。”
他那时以为人类的眼泪是珍珠，后来才发现，那不过是闪电的光亮恰巧打在了少年的眼尾的晶莹上，让他误以为是珍珠罢了，可莫名的，他还是爱上了让人类哭泣的感觉。
游渊露出一丝回想的表情，回过神来时发现苍芜的脸又红了，眸中不禁露出一丝玩味的笑。
“那是一种很有趣的感觉，人鱼族也喜欢，或许以后有机会，你也可以试试。”
“你你你，你放屁！”
苍芜猛地一个用力，推开了自己与游渊之间的距离，“我才不会重蹈你的覆辙，对于人类来说，你就是个不要脸的老妖怪。”
“妖怪？”游渊兀自沉了脸色，他见过妖怪，五百年还修不成人样的那种，可丑，苍芜居然说他是妖怪，简直岂有此理。
遂一甩袖，直接送客，“你走吧，我会去找珠珠的。”
苍芜疑惑，“珠珠是谁？”
“我给小渔取的名字，大名叫游乾。”
“...游渊，你完了。”
出了洞口，苍芜径直回到人鱼的领地，看到特有的珊瑚丛中，一些灯笼鱼还亮着灯，这就代表着，里头的凯亚还没有睡。
小渔果然也还醒着，他是人类，清醒半日的时间便足以感到疲惫了，可距离游渊与他分开已经将近一天了，他还是没有合眼。
看到苍芜高大的身影，小渔连忙站起身来，问道：
“苍芜，大人怎么说？他，他还...”
“你不用害怕。”苍芜出声安慰，“他还要你，其实，只要你能在海里自由呼吸一日，这就代表着，他放在你身上的神力还没有消失，他是在乎你的。”
原来自己能在海里如履平地，是因为大人的神力吗？小渔后知后觉，心上不免惊喜，抹掉眼尾处又分泌出来的泪滴回道：
“那便好，谢谢你，苍芜大人。”
“嗯，你回去吧，他应该不会再阻挡你进去了。”
“嗯。”
少年重重的点了点头。
望着小渔匆匆走远的背影，苍芜突然间叹了口气，凯亚见状，问道：
“大人，你怎么了？”
苍芜回头失笑，“你怎么也跟小渔一样，改不了口头上的尊称，叫我苍芜就好。”
凯亚默然，“我们人鱼族几百年来靠着游渊大人才能如此昌盛，您与他同为神明，我自然得恭敬一些，只叫你的名字，不妥。”
“你可以只叫我的名字，凯亚。”
凯亚听罢，心中不由一怔。
小渔一路发挥了自己游泳中的最快速度，只怕与那有尾巴的相比也不遑多让。
很快，他便抵达了游渊的藏宝洞前。
试探的伸手去碰原本有屏障的地方，什么感觉都没有，看来苍芜大人没有骗他，大人真的愿意让他进去了。
小渔心上窃喜，可也在隐隐担忧，因为他还是不知道，大人今天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会突然就不理他了。
夜晚的海底，是幽暗的，得亏着这些依附在洞中的珊瑚，他才略略看清一二，小渔慢慢的游了过去，透过夜明珠的亮光，准确的找到了躺在金币堆上的人鱼。
大人好像睡了，他还是手脚轻一点吧。
小心的在金币上淌过去，但不料一抬脚便碰到了一个银质的器皿，发出“哐”的一声，小渔猛地缩了缩脖子，随即便看到那双紧闭的凤眸渐渐睁开了双眼。
他慌张的摆摆手，“对不起大人，我不是故意吵醒你的。”
看着趴在自己身前小心翼翼，言行卑微的少年，游渊心中兀自闪过一丝不耐，薄唇轻启道：
“过来。”
“是，大人。”
不多时，小渔便被拥入了一副微凉的怀抱中，一切都是他熟悉的样子，好似今日的冷落不过是错觉。
在游渊的颈窝处蹭了蹭，觉得卡在喉咙口的心脏终于安稳了下来，小渔松了口气，本想问问缘由，可身上的疲惫感却铺天盖地而来。
不多时，小渔便睡着了。
游渊静静凝视着在自己怀中毫无防备的熟睡过去的少年，许久不曾移开视线。
这难捱的一日这才算过去了。
天一亮，日光便透过海底照射进来，直直的打在少年的脸上，他嘤咛一声，双手下意识的往旁边搂抱过去。
然而，却抱了个空。
“大人？”
小渔揉了揉双眼，突然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情，猛地睁大了双眼。
“大人!大人！你在哪里！”
他惊慌的在洞中左看右看，可眼里除了金币就是钻石，唯独没有那条艳丽的鱼尾。
大人去哪了？大人又去哪了？是不是他睡得太熟，大人又走了？
小渔慌不择路，就要往洞外游去，然后脚下却踩到了一个圆滚滚的异域金流杯，啪叽一下摔倒在金币里。
金币哗啦啦的散落下来，几乎要将小渔给埋在里面，还有一些砸到了他的脑门上，生疼生疼的。
在一旁默不出声看了一出好戏的游渊挑眉，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道：
“人类真有趣，睡一觉，比昨日看起来还蠢了一些。”
“大人！”
见游渊没走，小渔大喜过望，连忙从金币里爬了出来，游过去抱住那纤细却也结实的腰身。
“我还以为，大人又不要我了呢。”
说到后面，语气中已带上了几分哽咽，显然是昨日的冷落，让他感到尤为委屈。
游渊拿珍珠蚌的手一顿，神情复杂的回了一句。
“你很怕我不要你吗？”
“当然了。”
小渔想也不想的点点头。
“为什么呢?”
“因为，因为...”
小渔皱着眉宇，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暗恼自己生来嘴笨，明明话都到嘴边了，却硬是吐不出来。
“因为，没了大人，小渔无处可去。”
“无处可去？”
这话显然没能让游渊满意，他冷笑一声，“这世上最多的，便是人类，你也是人类，怎会无处可去？若不然，当初在海底时，你也不会千方百计骗我带你上岸。”
当时他是很想要琉璃，小渔也确实说对了，琉璃的确只有人皇手里才有，可却也记得，那时不过是吃了个烤螃蟹的工夫，小祭品就一溜烟的跑了。
现在，又说离不开自己，可信度有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