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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陈立仁的惨剧(1 / 1)

第二天。才跟执事说要回乡探亲,那大腹便便的中年汉子就一口答应,连一句挽留的客套话都没有。陈立仁并没有觉得人情如饮水,冷暖自知。还笑着谢了一句,从后院牵出一头瘦弱的毛驴,独自一人,顺着涞水河的河堤往上走。走了二十来里,已经到了杂役处,他骑上毛驴,转了一圈之后进入官道。一路向西走了半个月。过了乌云山,已经能看到成片的菜花,以及菜花深处藏在群山脚下的竹楼人家,还有一缕空寂的炊烟。男人的心情开始忐忑,近乡情怯,总是难免的。不时在心里想,见面第一句话说什么好。“我……回来了?”

不行,太普通,没有惊喜。“这些年,对不住你了。”

也不行,苦大仇深,像什么话。一路心情跌宕,就像坐过山车一样,怎么都无法平静,终于看到百步处熟悉又陌生的竹楼。以及被篱笆围成的院子,院子里的红枣树枝繁叶茂,徐徐阳光被树叶遮挡,落不下来,形成一大片不规则的阴影区域,陈立仁把毛驴拴在树上,整理了下衣袖,露出温淳朴的笑容,刚走了三、四步,竹楼中就传出哭闹的声音。“赌,就知道赌,家里能卖的东西都被你卖了。”

“要你管?”

说话的声音跟翻动木箱子的声音一起从竹楼中传了出来。陈立仁右脚停在半空,好像明白了什么,那颗火热的心一下降至冰冷彻骨的湖水之中,朦胧的眼睛里,隐有水雾弥漫。他伸手揉了揉眼眶,正打算离开。“钱呢,被你藏在哪了?”

男人的声音更大,开始砸东西。“没了,真没了。”

“拿不拿出来?”

他动手打女人。“没有你叫我怎么拿,你是想把我逼死吗?”

女人的声音颤抖起来,带着哭音。陈立仁哽咽了一声,走进院子,闯入竹楼,一下看到秀儿,记忆中那个俏皮活泼,一害羞就脸红的女孩已经变成了妇人模样,皮肤松垮,容颜迟暮。正披头散发的躺在地上,脸上一块青,一块紫。浓郁的邪火从陈立仁心底冒了出来,这个大半辈子没跟别人红过脸、吵过架的男人,费尽全力才压下沸腾的灵力。只用肉身的力量一把把黑脸汉子推了出去,重重撞在竹楼之上。“噗!”

汉子直接吐了一大口鲜血!秀儿的目光没有停在陈立仁身上,翻身爬起,哭泣道:“当家的,当家的,你没事儿吧?别吓我,你可别吓我。”

她瞳孔中的柔光,话语里的怜惜温柔,像一把烧得通红的钝刀,一寸一寸割开陈立仁的胸口,插在心脏上边。这种目光,他与秀儿拜堂的时候见过。他骑牛从牛背上掉下来的时候见过。一起摘青梅的时候也见过。……“最终还是……弄丢了啊!”

陈立仁苦涩一笑。男人却不领情,一把将秀儿推开,大骂起来:“我就知道,原来是外面有野男人了,我说这几个月要钱怎么总是支支吾吾的,不肯拿出来,原来如此,好你个张秀儿,都带家里来了。”

“没有,我没有。”

张秀儿一边哭泣一边摇头。赶紧围过去,弯腰还想去扶,又被男人一把推倒在地。“没有?你还敢说没有?活生生的人都到这儿了,还睁着眼说瞎话呢?”

男人的语调出奇的愤怒,扶着墙边的竹竿,挣扎着爬了起来。“我真的……没有啊!”

张秀儿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一顿饭只有两个红薯,他掰了一半,剩下的都给当家的,还被嫌弃太少的时候,她没哭;公公婆婆死了,没人帮忙,大雨夜挨家挨户敲门求人的时候,她也没哭;夜深人静,被打得遍体鳞伤卷缩在床角的时候,她还是没哭。可是这一刻,被心爱的人误会。这个坚强如铁的女人再也忍不住了,嚎啕大哭。“够了。”

陈立仁看不下去了。“你以为你……”胡轩的嘴皮动了一下,话还没有说完,看到陈立仁择人而噬的眼神,胆气一弱,又把到了嘴里的话咽了回去。目光乱转,忽然看到院子外面拴着的毛驴,眼睛一亮,这能卖几个钱的吧?故意哼哼唧唧道:“这次就算了,要是有下次,看我不把你腿打折。”

从床下拿出酒壶,离开了。胡轩走后,妇人的情绪很快就稳定了下来,她去洗了个脸,换了身干净的衣衫,把头发盘起,走到红枣树下,坐到陈立仁旁边,轻声道:“让你看笑话了,这些年,你还好吗?”

“还行。”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稀碎地落在陈立仁脸上。气氛一时尴尬起来。这对本该相敬如宾、扶持到老的夫妻,这一秒,竟连话题都找不到,相顾无言。时间就像汹涌的潮水,滚滚向前,冲刷着遇到的一切,留下的只是斑驳泛黄的回忆。再回首时。看见的不过是物似人非。后悔吗?或许有一点,可又能如何,种善因,得善果,心存恶念,自然不得善终。陈立仁心想:“如果成亲那天,自己不跑,敬了酒,就去掀起她头顶的红盖头,眼前的一切都会有所改变了吧?”

到了中午,温度越来越高,知了在红枣树上叫个不停。“对不起。”

两人同时说道。“没事儿。”

同样异口同声。陈立仁捡起一片枣树叶,他明白这句“对不起”的意思,拜过堂的人,又让人入赘进门,已经是不守妇道。张秀儿当然也懂陈立仁“对不起”的含义。从韶韶年华等到鬓角泛白,无数的日日夜夜,其中的心酸,又有谁真的能懂呢?说过这两句话,两人话匣子就打开了。张秀儿告诉陈立仁,他离家出走之后,老陈家一直被人诟病,暗中戳脊梁骨。刚开始那几个月没,她天天以泪洗面。祸不单行果然是真的。才过去三个月,婆婆思念成疾,死了。再往后推十年,公公也熬不住了,整个家的重担都压到她身上。人死了,总得埋,乡里乡亲不愿意帮忙,嫌她晦气,嫌她家穷,骂她是破鞋,女人淋着大雨一家一家的去敲门,去求人,就遇到了流落到这儿的胡轩。那时候,他笑得很拘谨,也很温柔。忙里忙外,四处张罗,一下帮她扛起了重担,也一步步敲开了她的心门。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胡轩入赘进来,开始那几年还算好,虽然懒散,游手好闲,也做不出过分的事来,再往后,他沾上了赌,脾气越来越怪,能卖的东西都被他卖得差不多了,对她非打即骂,也就是陈立仁碰到的这一幕。“苦了你了。”

短短的几句话,陈立仁也能感受到其中的心酸与无奈。“没事,都过去了。”

女人笑着说。中年汉子咬着嘴皮,沉默了半响,抬头:“我想去拜祭下爹娘。”

张秀儿从红枣树下起身:“应该的,我去准备点香烛,再带你过去。”

她一如既往的体贴温柔,只是不再属于他了。另外一边。胡轩把毛驴骑到城里,这头具有一丝灵韵的毛驴,被他十两银子就贱卖了。卖了就去赌场。拐了三个巷口,走进桂花坊。刚挤进人群,就有人喊:“哟,胡老哥,还敢来玩啊,不怕五哥扒了你的皮?”

他冷着脸不回应。开始下注。刚开始运气还不错,赢了不少,只是他始终不肯走。没过多久,他把身前的银子分成两份,想堵两把大的,第一把输了,第二把还是输了。汉子深吸了一口气,双眼通红,用力敲了一下赌桌,看向庄家:“先借我二十两银子,下回来,跟以前的一起还。”

坐在正中目光阴鸷的光头男人把骰子放下。摇头:“五哥早就想找你了,先进去跟他谈谈,再说其他的吧。”

说完,他就被两人驾了出去。说是谈,其实也没什么好谈的,就是要钱,毕竟欠了人家八十两银子,可是胡轩连铜板都没一个,没钱?也没事儿,先打一顿,能进着道门槛的,谁有钱?打几顿,逼一逼就有了。“下个月还不出银子,我就把你剁了,丢去喂狼。”

五哥脸上肥肉一颤。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胡轩心中一寒,赶紧点头,他明白,五哥说到做到。恰好这时,一个书生打扮的男人走了进来,他打开手里的蒲扇,蒲扇上面画着九天仙女图,看都没看胡轩一眼,直接说:“五哥,我爷爷买到一匹毛驴,说具有灵性,我知道哥哥就喜欢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就拿来送给你了。”

大门一下敞开,胡轩看到,院子里的毛驴,就是他早上卖了的。五哥摸着下巴,问:“多少银子。”

男人伸出右手:“二百两。”

五哥想都没想,轻轻点头,虽然院子里那头毛驴很瘦,可表现出来的精气神做不得假的。他第一眼看过去就喜欢上了。书生模样的男人来得快,走得也快。屋子里又静了下来。五哥活动了下身子,忽然看向胡轩:“记好了,下个月,正好对上今天,要是还不上银子,我就拿你的命来抵。当然,你要是觉得有能力从我手里逃掉,尽管去试,真跑掉了,也是你的本事。”

“不敢,不敢。”

胡轩唯唯诺诺,连忙摇头。如一具行尸走肉出了挂花坊,已经到了正午。胡轩眺望远处,阳光刺眼,连忙抬手遮住,心里不断地怪自己,都赢钱了,自己怎么……怎么就是不肯走呢?想了很久,竟然怪到陈立仁身上,这清奇的脑回路也是绝了。他是这样认为的,要不是这头毛驴,自己就没本钱来到赌坊,没有本钱,也就不会被五哥逮到,也不会发生后面这一档子事儿,不怪他,怪他?想起毛驴,就不由自主的想起那白花花的二百两银子。整颗心都在滴血。忽然,一个大胆的想法在男人脑中掠过,既然这头貌不惊人的毛驴都值二百两,那他贴身带着的宝物,能值多少?要是……能抢过来。赌坊的债是不是就不用愁了?是不是就能过上地主老爷的生活了?这念头如雨后的春笋一样,疯狂生长,在胡轩脑中激荡,逐渐占据心神,成为他脑子里唯一的念头。等他穿过簇簇相拥的菜花,看到院子里的红枣树,已经到了黄昏时分,胡轩从厨房里拿出菜刀,来到妇人身前,语气冷冰冰的:“之前的那个男人呢?”

妇人目光复杂的看了他一眼,不答。“到了现在,你还要维护他?”

他右手死死地捏紧菜刀,瞳孔通红。“我跟他没关系。”

“只要你说出他到哪儿去了,我就相信你。”

胡轩目光火热,似能融化坚硬的冰块,他也明白,秀儿跟那男人没有瓜葛,他之所以这么说,就是为了逼迫她,以势压人。“我已经对不起他一次了,再做一次,我良心会不安的。”

这声音传到胡轩耳中,他心里的怒火直接爆发出来,目光凶狠,拿着刀抵着妇人的脖子。“怎么,我不肯说,你就打算杀了我?”

秀儿语调萧瑟,这辈子她自忖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儿,但苦厄与磨难却对她不离不弃。夕阳下,两人僵持了一会儿。胡轩崩不住了,直接哭出声来,哽咽道:“秀儿,秀儿,我知道你是爱我的,找不到他,拿不到银子,五哥是不会放过我的,你也不想眼睁睁看着我死,对吧?我保证,过了这道难关以后,把赌戒了,好好做人,事事都听你的,帮我一次,就一次,好不好。”

秀儿眼眶也红了起来,心里复杂到了极点。却依然摇头……她很想答应胡轩,可他已经对不起那耿直男人一次了啊!也许,只要他在哀求几句,她心底的防线就会彻底崩溃,答应了吧?女子多情时,感人最深。“别逼我!秀儿,求求你别逼我!”

豆大的浑浊眼泪从瞳孔中溢出,顺着男人的脸颊滚落。“我不想死,真不想死。”

男人把眼泪擦干,眼睛里的疯狂,已经到了极致,右手上的力道加重,鲜血缓缓溢出,滚烫无比,顺着妇人的身子往下流。剧痛,如潮水一般,从脖子上传来,仿佛撕裂了她的身躯,碾碎了她的心,她转过头,带着难以置信的绝望与悲凉,看着她爱了半生的男人。“你……”她指着胡轩,痛苦地喊着。胡轩眼睛里弥漫着血色,低吼一声,右手再次用力,半截雪白的刀片深深陷入脖颈之中,顿时,血花四溅。秀儿身上的力气与鲜血一起流了出来。身躯颤抖,倒在红枣树腐败的落叶上,身子像个怕疼的孩子,蜷缩起来。脸上难以置信的深情,却慢慢平和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忧愁悱恻,都快死了,她还是放不下这个黑脸男人啊。夕阳下,忽然刮起了风。一道人影忽从风中冲来,速度快到极致,瞬息便至,强横的力量直接把胡轩撞得飞了出去。黑脸男人心里一惊,连吐两口鲜血,快步爬了起来,把插在妇人身上的菜刀拔了出来,朝陈立仁一刀砍来,冷声道:“怪你,都怪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我要你死。”

陈立仁虽然天赋很差,但也是凝气三层的修士。速度、力量根本不是普通人能比的。身子一偏,举重若轻地把染血的菜刀抢了过来,对着汉子的小腹朝着胸口一拉,瞬息间,扯出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像咧着大嘴的毒虫,内脏与鲜血一起往外流,但陈立仁的眼神却连变都没变,一如既往的冰冷,就像在看一具尸体。这种冷漠的态度,瞬间就击溃了胡轩的内心。他身子一晃,直接摔倒在地,一时间眼中看着陈立仁手中的菜刀,像见到了恶魔的武器,畏惧无比。他清楚的感受到,眼前的男人,跟他根本不是同一层次。陈立仁正要上前,忽然听到秀儿的喊声:“立仁……”这耿直汉子的脚步顿了一下,看了一眼一脸惊恐的胡轩,把菜刀丢在地上,走到秀儿身边,抱住了她的身子。鲜血涌出,眨眼间就染红了他的衣裳,就像从血海中走出的血人。他看着她血肉模糊的伤口,抬手按在她的伤口处,可鲜血一直从手指缝隙中喷涌,温热的触感让他眼睛里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哽咽道:“对不起!秀儿。”

秀儿寡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没关系的,都是命,我不怪谁,要怪就怪命不好。”

她眼神恍惚了一下,声音更低:“下辈子你别逃走了,好吗?我不想再遇到他了。”

陈立仁哭着说好。秀儿也哭了起来。眼泪像珍珠一样,从眼中滑落,落在她带血的身躯上。过了片刻后,她眼中最后一道光芒落在胡轩身上,平静无比。把头靠在陈立仁的胸膛上,问道:“立仁,你有喜欢过我吗?”

陈立仁没有考虑,点头:“一直都喜欢你啊。”

“又骗人,哪你还不掀我头顶的盖头,你知道吗?那晚,我都没睡,忐忑地等着你来,憧憬日后的平静生活,还不时想,要有了孩子,一定给他取个好名字。”

秀儿的声音断断续续,虚弱得让人心疼。汉子出奇的沉默了。秀儿指了指胡轩:“可我现在,我爱的是那个人呢,还是看错了啊!”

陈立仁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别说了。”

秀儿摇头:“我都快死了,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说完,用力地抬起头,说道:“立仁,我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这是我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请求,你能答应我吗?”

陈立仁:“你说?”

妇人眼中的泪水落得更快了一些。再次看向胡轩,眸子里又泛起初见时的那种温柔,楠楠道:“放过他好吗?”

陈立仁怔怔地看着怀中的妇人:“他把你害成这样……你还……”妇人的眼神忽然纯真美好起来:“可我还喜欢他呀。”

男人满腔的言语都被这句话噎了回去,沉默得更久了一些,忽然点头:“我知道了,我答应你,不杀他。”

秀儿看着头上的红枣树,开心的笑了起来:“我有点冷,抱紧一点。”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头一歪,闭上了眼睛。夕阳下,陈立仁就这么抱着她,坐在红枣树下。不知过了多久,黯淡地月光落了下来。汉子用力地擦了擦眼泪,说道:“以前你就喜欢在树下赏月,我不能为你做其他的,就在这多陪你一会儿吧。”

他把女人已经冰冷的尸体放在腐叶上,动作很轻,像怕把她吵醒了一样,起身走向胡轩。胡轩蜷缩着身子,不停地向后退,惊恐地大叫起来:“你……答应过她,不会杀我的。”

“我答应她了,却没答应我自己啊。”

说完,提起刀,狠狠地朝他身上砍了过去。一刀!又是一刀!凄厉的惨叫传得很远很远。第二天,院中的红枣树下多了一座坟冢,没有名字。陈立仁在坟头坐了三天,一根根银发从他头上冒了出来,一夜白头,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自这一日之后,修真界忽然多出了一位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剑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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