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弦月……夜已经很深了,山上一片沉寂,只剩下一阵阵虫鸣鸟叫的声音。月光黯淡,笼罩着香茗山巅的玉书小筑。蜿蜒如蛇的山道上,两位黑衣男子踩着青石,正向着雨书小筑急行,脸上看似镇定,但眼底都带着浓浓的恐惧之色,嘴中念念有词,不知在说着什么。很快,两人来到雨书小筑。看着其中林立的阁楼,衬凡深吸了一口浓郁灵气,心神之中的恐惧才被冲散了一些。“老马,上去敲门。”
他把袖子往上拉了一些,露出手臂上的妖冶花纹,看起来有些狰狞。“是。”
管事老马用力点头。“古公子,我家主人求见。”
老马沉吟稍许,抬步上前,手指轻轻敲打木门,声音中气十足,木门发出咚咚的响声,在空旷寂寥的黑暗之中,传得很远很远。衬凡看着旁边气势巍峨的石狮,心里五味交织,极为复杂。上一次,他来到玉书小筑的时候还是冬天,雪花束束,把天空分割成一层一层,大雪凄厉。自己喝着灵茶,烤着炭火,一脸的惬意,还想着让许秋然出手,探一探顾言的虚实,可手里的杯子刚刚捂热,噩耗就传了过来。这一心想成为执事的杂役弟子,竟然死在了自己的住处,该死。虽然他不过是一只卑微的蝼蚁,却也把衬凡的计划彻底打乱。如此倒也就罢了……就在今天,竟有消息传来,说这个臭小子竟在寻龙江边观河悟道,这……简直,简直该死,这个消息一点一点把衬凡拖入深渊。让他坐立不安,辗转难眠,这才叫上老马来玉书小筑找古君商量对策。他跟顾言,早就是不死不休的结局。叮当被他强行采补,皮肤一寸一寸剥下,顾言也被他打出重伤,将气旋轰散,丢到虎跳崖,二者之间,再无和解的可能。可是现在,这个蝼蚁不知走了什么大运,竟能悟道,天见由怜,衬凡的喉咙真像被一双大手扼住了一样,怎样都不舒服。更可怕的是既能悟道,那必定能凝结道台,踏入筑基,就算是高高在上的金丹真人,也有希望。这种比几层楼还要高的评价,就算整个清河宗内外门加起来,也不过一掌之数。这种天骄,不趁着他还没成长起来,把他阴死。等他凝结道台,来报仇啊?所以,顾言肯定得死。很快,门开了。一位小厮脸色复杂的走了出来,轻轻施了一礼:“衬执事,我家公子有请。”
说着,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老马与衬凡对视一眼,迈步走了进去。书房之中,烛火如豆点一样摇曳,檀木桌上,摆着一张徽记宣纸,散着柔和的黄光,古君的手很稳,下笔如有神,在宣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静”字,一气呵成。衬凡看了一眼,轻声赞叹道:“练字写小楷,写字写大字,古兄不愧是此中大家,佩服佩服。”
古君把手中毛笔放下,走到桌边坐下,苦笑道:“就是心不静才会写静字,要是心静,肯定写风花雪夜,让衬兄见笑了。”
衬凡摆了摆手,没有接话。长袖一挥,从劣质储物袋中取出三壶浊酒,递给古君与老马。轻叹道:“喝酒,喝完酒在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古君眼中隐晦之色闪动,仰头灌了一大口,点头说好,现在,他根衬凡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绳子断了,谁都别想好过。他是个聪明人,虽然心里连肠子都悔青了,但脸上却丝毫不露。三人相实而坐,很快,酒就见底了。衬凡主动打开话题,瞥了古君一眼,问道:“古兄,不知你有没有听说寻龙江边发生的事了,观河悟道,这种事儿已经百年未遇了吧?”
“嗯,确实足有百年了。”
古君轻轻晃了一下脑袋,眼中无比深邃。“清河宗百年前悟道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老马眼中黑芒一闪,像一朵黑色花朵,轻声补刀。“嗯,据说已经踏入金丹,成为一峰之主,高高在上,俯视人间。”
衬凡心中忖度,缓缓回答,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悄悄打量着古君,好像想要看清他内心深处的想法,但就像见到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什么都看不真切。古君心中冷笑不止,他当然清楚。老马故意抛出这个问题,是想从侧面告诉他。只要顾言成长起来,不说凝结道台,踏入筑基之境,就算进入凝气后期,也不是他们两人能够抵抗的,而按照他现在的破境速度,仅仅数月,就从一个感气的废物,修炼到凝气三层,再从凝气三层修炼到凝气后期,需要多久?这个问题,他们不愿想,但不能不想。一想到这儿,衬凡与古君的心里都是沉甸甸的,像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他们怕了,这是恐惧。沉默了片刻,书房之中的气氛愈发凝重。古君一言不发,缓缓走到坐便,拿起桌上写字“静”字的宣纸,用力咽了一大口唾沫,目光从窗户向外远眺,眼中寒芒四溢。“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如此甚好。”
衬凡轻轻走到他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随后好像想到了什么,俯身到古君的耳边,故意压低声音:“今日寻龙江边的黑袍人……”“没错,是我派去的。”
衬凡还没说完,古君就轻轻点头。“只是。”
刚一讲完,他那俊秀的面容上,两片细长如同星痕的眉毛就紧紧蹙在一起,好像遇到了什么想不通的事。“嗯?”
衬凡也是人老成精的人物,声音提高了几分,接着往下问:“只是什么?”
古君没有马上回答,右手食指有韵律的敲打着桌面,发出咚咚的响声。过了十来个呼吸,他才一脸郑重,道:“只是,这群黑袍人向来同患难,共进退,这次怎么……”说到这里,他的心里,咯噔一声,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随后用力的扶了下额头,苦笑道:“希望是我疑心太重,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