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自己的住处。顾言目光巡弋一周，这才弄明白，这被自己占据了肉身的倒霉蛋，到底穷到了何种地步。就算用家徒四壁这几个字来形容也不为过，屋子破败不堪，房梁、地面……到处落满厚厚一层灰尘，每向前走一步，地上就会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灰尘溅起，扑面而来。屋子里只有床、方桌、椅子和一个木桶。床摆在靠窗的位置，前面是方桌，上面有一根烧了半截的蜡烛。木桶在床头，盖得严严实实的，顾言走过去，把它打开，里面只有零零散散的几粒小栗，就算煮小栗粥都不够。顾言揉了揉眉心，重重叹息一声，去涞水河里打了一盆清水，找了一块破烂抹布，一寸一寸的擦拭过去，认真且细致的把屋子打扫干净。做完这些，还按照自己家乡的风俗习惯，一手持蜡烛，一手拿桃枝，驱赶蚊虫、蛇蝎。把这些简单的事儿做完，已经到了黄昏。老牧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四周空荡荡的。不知为何，这种时候，他的心里，竟有一抹淡淡的惆怅，这是一种举目无亲的孤单。就在这个时候，暮色里，宣夕缓缓走来。她穿着一袭合身的白衣长裙，眉目如画，夕阳残留的余辉里，一颦一笑，都给人一种美好纯真的感觉，她下意识的提了一下右臂中抱着诱饵，晃动左手竹篮，人未到，声先至。声音如空谷幽兰：“顾大哥，没想到你住的地方景色这么好，真好。”
说着，那如星辰一样璀璨的眼眸里，藏着一抹急促欣喜的笑意。“景色确实不错，就是太偏僻了，你找了很长时间吧？”
顾言一边说着，一边迎了上来，把诱饵的爪子从宣夕胸脯上打开，接过她手里的竹篮，鼻子用力嗅了嗅，呼出一大口气，脸上露出满足之色，欣喜道：“竹叶鸡？”
“是啊，我想顾大哥这么懒，肯定还饿着，就做了点饭菜带过来，而且我才没有找多久呢，就找了一小会儿。”
宣夕脸颊红扑扑的，右手轻轻攥着自己衣角上的花边。顾言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也不说话。宣夕脸色不安地看着他，眼珠溜溜直转。过了一会，宣夕被顾言平静随和的目光看得有点发毛，如泄了气一样，目光闪躲，赶紧把目光移到涞水河上，说：“怕了你了，确实找了好一会儿，不过也还好啦。”
看到这细微却温馨的画面，顾言心里暖洋洋的，像燃起了一个小火炉。之前心里淡淡的惆怅与孤单瞬间消失不见了。右手抬起，揉了一下眼眶，仰着头，走到涞水河边，坐下以后，拿起筷子，大口大口的扒着饭。宣夕娉娉婷婷，身姿曼妙，轻轻坐在他的旁边，眼睛眯成月牙状，如同一头狡猾的狐狸，轻声说：“别只顾着吃饭，多吃点菜，对修炼有好处的，爷爷还想偷吃，被我发现了，哼……”她眨了下眼睛。“我才不给哩！”
她低声喃喃，一边说着，还一边挥了一下拳头，煞是可爱。“吃慢点，别噎着，又没人跟你抢。”
“看吧，跟你说吃慢点，还不信，噎着了吧。”
“你还笑？”
……夕阳下，涞水河波光粼粼，水光潋滟，像被揉碎了一样，稀稀疏疏。如一条华丽柔软的绸缎，随着水波荡漾。这一年，她十三，他十五。她叫陆宣夕，他叫顾言。————天暗了下来，一条灿烂的星河把天空分成两边。屋子中，衬凡正襟危坐。桌子上放着一支徽州紫毫，闪闪发亮。想了一会，起身从木柜的小格子里取出一块颜色上佳的墨块，轻声道：“人磨墨，墨磨人。”
言语一落，就向砚台中加了些甘甜泉水，不多不少，古灯黄卷下，他动作不快不慢，墨锭在砚台上传出浸润磨合的响声，不一会，屋子里就萦绕起一股淡淡的墨香，霍然，他眼中精光一闪。右手抓起毛笔，凌空一挥，提笔挥毫，在宣纸上下了一个大大的“杀”字，笔尖如有鬼神之力。仅仅看上一眼，就让人进入一片血红世界，如堕地狱。一位白发老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拱手赞叹道：“主人，好字，好字，力透纸背，字体重若万钧，给人如山临渊之感。”
“好字算不上，却也能勉强入眼，冬峰主殿外寻仙石上的道字才叫好。”
衬凡嘴中虽然谦虚，但眼底却也露出一抹自傲之色。“嗯”白发老者微微颔首。抬手拿起宣纸，看了一会，这才接着说道：“毕竟是清河宗开宗祖师所写，迄今为止已有数千年光阴，但墨汁却丝毫不散，反而愈发凝实，蕴涵大道真意，可让人明悟道果，拥有开天威能，更有甚者，传闻这字体之中，拥有清河老祖所修之道法，一旦有人获得传承，春夏秋冬四座主峰之巅的晨终暮鼓就会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不知是真是假？”
白发老者目光一凝，望了过来。“有朝一日凤翔天，我尽天下为我鸣。”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管家的话，衬凡脑中突兀冒出这句话，脑中竟冒出顾言的脸庞与他略显单薄的身影。他在看着宣纸上的“杀”字，思绪里竟有一种如同嚼蜡的感觉。悠悠一叹，语气中已经有了一些萧瑟之感：“应该是真的，毕竟这数千年来，有许多天骄在寻仙石前悟道，甚至有人因此踏入金丹真人之境。”
金丹真人，这是多么高不可攀的境界？“这种手段，当真是陆地神仙了，仅仅散出的道韵就有这种威能，真不知晓当获得这惊人传承之后，又该强到何种地步？“老人眼中全是憧憬与期待。但一想起自己的天赋年纪，神色顿时一黯。能获得这种传承的人物，又该是何等天骄？他连想都不敢想啊……一时间，屋子里沉寂下来。衬凡怔了一会，这才缓过神来，袖子一挥，眼中杀意更为浓郁，开口道：“老马，备一份厚礼，我要去拜见古君。”
“现在？”
老马仰着头问。“就得是现在。”
衬凡低着头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