朏胐正缩在角落里打盹,见了孟琳,欢快的蹦跶过来。孟琳开心的抱起它放在床上,自己也一下趴了过去,将脸埋进朏胐浑身雪白柔软、暖融融的毛里,温柔的问它有没有想自己。朏胐呜呜的讨好般低声叫着,蜷在她脸边。孟琳十分喜爱它,伸手将它揽入怀中。伯尘看着她俩如此温馨的画面,不自觉也笑了,随口说:“恩仙胖了。”
孟琳表情发窘,从床上起身,惊讶的问:“你怎么知道我以前比现在瘦?”
伯尘也有些不解:“就是感觉,而且很自然的,就知道你胖了。”
“难道是恢复了记忆?”
孟琳狐疑的问。“要是真的恢复了就好了!何必稀里糊涂的经历胸口的阵阵灼烧?”
孟琳看看他的胸口问:“什么情况下你会觉得灼烧呢?”
伯尘回忆着:“几乎每次都和你有关。”
“我?”
孟琳觉得不可思议。“嗯,”伯尘笑了笑,说,“好像每次对你动心和在意的时候,就会烧灼。”
这话让孟琳猝不及防, 她脸一红,低声说:“尘仙别拿我开玩笑了,不好。你感觉烧灼,可能是你失心还不适应。”
伯尘不再说什么,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刚才为了让她将木簪扎入张雯鹤脚心,自己不得不踢上去。看着她手上的淤青,他的心口又被灼烧了一下。“疼吗?”
伯尘轻抚着那块淤青。说实话,真的很痛。伯尘的修为过了六道天劫,稍一用力凡人肉胎是难以抗住的。如果孟琳现在不通灵,没有一点仙气的话,她这手早就骨头裂碎了。但是她却满不在乎的说:“不疼。”
“都淤血了,还不疼?要怎样才叫疼?”
伯尘怜惜的为她轻轻吹着这块伤,一遍又一遍。她抽回手,说:“你该给我讲讲张雯鸢这个案子的细节了吧,刚才可是答应过我的。”
“不急,我先给你做点吃的。”
说着去了旁边,开始烧水,煮饭。孟琳看着忙前忙后的伯尘,忍不住笑起来:“没想到你还会烧火做饭?”
伯尘道:“平生不会侍奉人,这可是第一次。”
孟琳愣了一下,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谢谢啦。”
然后翻身仰面朝天的摊在床上,望着屋顶,想起张氏兄弟的黎案,她叹口气,闭上眼睛。渐渐地,她的意识飘忽起来,好像穿越到了另一个维度里,听到很多嘈杂的声音,里面有刺猬仙公、吴美珍、裴羲、鬼妻的说话声,还有张氏兄弟的身影,参岚、绿毛鬼、啖精鬼的惨叫……然后,这些人,鬼,仙,都消失了,只剩下张雯鸢,僵尸一般推门而入,直直的朝着孟琳蹦跶过来……“孟姑娘。”
一个无时无刻不期盼的、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猛地睁开眼,后脑勺一阵刺痛。伯尘正坐在她的床沿边,端着一个碗。“起来吃点粥再睡吧!”
他呵护备至的让她觉得仿佛还在梦里。孟琳坐起身,发现浑身已被汗浸透,自从她重生,已经很久没这样出汗了。“我梦到很多死去的人和鬼,都是以前我们处理的……”她害怕而烦乱的抓着自己的头发,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怕!”
伯尘安抚道,腾出一只手握了握她羸弱的肩头。“还有张雯鸢,他来找我算账了!”
她后怕的念叨。伯尘沉吟了一下,说:“梦是所想,不妨事。”
孟琳抬起头,眼神迷茫的恳求道:“告诉我张氏兄弟的案子到底怎么回事?张雯鸢为什么骗我?糖丫的孩子到底是谁的?他自杀后,不是没找过哥哥吗?他还能做什么伤害他的事?你说的粉末又是什么?”
伯尘拿起勺舀了一口送到她嘴边:“先喝粥。”
孟琳细看这粥,绿油油,黏糊糊,使她不自觉的想起了绿毛鬼。“我不饿,不喝。”
她皱着眉,咽了一下胃里的翻涌。伯尘半温柔半恐吓的说:“你不喝,我就不给你讲张氏兄弟的案子。”
孟琳没办法,硬着头皮喝了两口,好在味道不算差,但也说不上好喝。一口,又一口,伯尘一直给她喂到碗光光才罢休,孟琳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粥差点涌到嗓子眼,她强忍着又给咽了回去,无奈的对伯尘说:“这是盛大烩菜的盆。”
伯尘却很满意的说:“嗯,尺寸刚刚好。看,见效了,你现在容光焕发呢!再睡一觉,明天你的感觉会更好。”
“不好,我……我想吐……哕……!”
还没说完就哇哇啦啦吐了一地。伯尘赶紧帮她捶着后背,结果她吐的翻江倒海,差点把胃吐出来。伯尘看她吐的差不多了,便扶着她靠在床边,先将地上清理干净,又拿来一条湿毛巾,一边帮她擦脸一边说:“看来恩仙对我的东西反应有点强烈,这正好。”
“你的什么东西?”
孟琳好奇的问。“你跟张雯鸢相处了那么久,染了活死人的尸毒邪气,我用我的华池之水和昆仑山的焉酸草给你做的这粥,焉酸草可解百种阴毒之气,华池之水能强身健体。”
“你的华池之水?你的华池在哪儿?”
伯尘忍俊不禁:“在我身上啊!”
孟琳上下打量着他,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你说话真费劲,我可没精力去猜。快点给我讲张氏兄弟的案子啦!”
“明天讲。你要赶紧休息,身体恢复才是关键。”
“不——行——!说话不算数,马上变小猪。”
孟琳不高兴的嘟起嘴。伯尘笑道:“变吧,像小林一样在你身边,又被呵护又被爱抚的,那才是真正的神仙待遇。”
这有些暧昧的暗示性的话,让孟琳心里咚咚跳的发慌:“你失心以后,变得爱开玩笑了。”
伯尘沉默了片刻,起身去收拾碗筷,又忽然问她:“如果我的心回来了,我们还会像现在这样轻松的相处吗?”
孟琳黯然神伤起来,但又不能告诉他实话,便说:“我也不知道,顺其自然吧!”
“你难道对我们的从前,也一点记忆也没有了?”
伯尘十分不相信的语气。孟琳道:“说多了就是天机泄露,要受罚。”
她知道只要一提天罚,伯尘自然就闭嘴了。他果然不敢再问。过了一会儿,他收拾完了,擦着双手走过来。孟琳有点紧张的看着他。他问:“为什么你在我面前总是不能放松?”
孟琳心想,我要是那么放松,下一秒就又爱上你了。伯尘道:“你真正应该感到紧张的是面对张雯鸢。他一直在利用你。”
“利用我?”
孟琳不明所以。伯尘表情严肃的说:“他变成活死人,只为一个结果——杀死他哥哥张雯鹤。但他自己能力有限,所以他一直在等着机遇。恰巧你出现了,他知道你一定有神通,又心慈手软,就对你说了很多谎话,大打苦情牌,想取得你的信任然后帮他收了张雯鹤。但他后来通过和你聊天,又发现你太过善良和讲究天庭原则,不见得会帮他杀了哥哥,所以,他要亲自过来取了他哥哥的性命。”
他说着推开窗,让屋子里刚刚孟琳呕吐的味道散出去,又说:“起初我附你身上听张雯鸢讲的时候,就觉得他没讲实话。若只是自杀,天庭随便分给一位渡过四劫的神仙来帮助魂魄找到出口,送上冥府轮回之路就行了,没必要请我来处理。所以其中必定有难办之事。后来听他讲了事情经过,我就让你拿到张雯鹤地址,我先去那里印证事实。要想处理这种积怨很深有报复欲的活死人,就必须找到症结所在的人或物,激怒活死人全部的心结和负能量,也就是心魔,才能用湛卢剑将活死人一剑毙命,归转地府。要激怒张雯鸢,张雯鹤是个关键,但若带着他去见张雯鹤,只怕心魔不能激发的彻底。所以我让你过来并找个理由甩下他,他就会起疑心,等他到了那里,看到你骗他,就会感到你在践踏他的信任,觉得你是和张雯鹤一伙的,他必然暴怒,这样就达到了心魔彻底触发的效果。”
“你的意思,我就是加速器呗。”
孟琳说。“类似这个意思,不过你做的也很棒,跟真的似的。丝毫没有伪装的痕迹。”
伯尘忍住笑说。孟琳哼了一声,嘲讽道:“这要多谢你老人家,导演的好,把演员骗的一愣一愣的。”
伯尘哈哈笑了,说:“我怎么成了老人家了呢?咱俩一样大的年龄,是同时重生的呀。”
接着,伯尘对孟琳讲述了张氏兄弟的真实细节。原来,张雯鸢从他和糖丫结婚的节点上,就开始撒谎了。当时张雯鸢和糖丫筹办婚礼,所有人里面最痛苦的就是张雯鹤。一个是自己心爱的女人,一个是自己的同胞弟弟,而且是父母之命,他没的选。看到糖丫脸上的笑容,他也就默默祝福她了。婚礼当天,张雯鹤也到场了。他一杯杯独自的喝酒,不跟宾客谈笑,连口菜都难以下咽——他心如刀绞,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底的失败者。醉了,哭了,表现出了自己真实的情感,他掀了桌子,骂了弟弟,不顾众宾客的阻拦,还打了糖丫一个耳光。以后的日子,他不再和这些曾经的爱人和亲人联系,但遗忘是如此的难!他花天酒地,放纵自我,却找了一个又一个神似糖丫的女人。张雯鸢则看在眼里,闷在心里,滋味也不好受。他当然知道自己理亏,说白了,本来是哥哥的媳妇,却被自己给“撬”了,虽然是父母之意,但糖丫和哥哥好了那么久,被硬生生分开,这事放谁身上也咽不下这口气。所以他变得十分焦虑,生怕哪一天,糖丫会被不甘心的哥哥抢了去,或者糖丫心潮波动,主动放弃对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感情,再投入哥哥的怀抱。他开始渐渐的捕风捉影,怀疑哥哥和糖丫私下有染。一次夜里,他被噩梦吓醒。梦中,哥哥张雯鹤举枪向自己心脏射了两枪,贯穿了胸膛,那真实的痛感,他醒来时犹在。之后的日子,他的神经越来越衰弱。可巧,此时妻子糖丫怀孕了。全家都兴高采烈,唯独张雯鸢郁郁寡欢。他出现了深度臆想,认定孩子是哥哥和糖丫的结晶。但他又不敢跟别人讲,不是怕人笑话他发疯,而是怕人笑话他无能……他的心病折磨的他身形憔悴,意志消沉。摧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工作的失误。因为心不在焉,神情恍惚,他的科研项目发生重大偏移错误,单位撤销了他在这个项目的带头人角色,换成了他的一个学弟。他自然气不过,便成天阴沉着脸,不和任何同事说话,还出现一些古怪的动作。周边人开始在他背后指手画脚,议论纷纷。而这又让张雯鸢觉得,他们是在议论妻子糖丫的“红杏出墙”。如此的恶性循环,促使他的思维已经发展到分不清现实和想象。在他脑海里,他错乱的认为自己出差好几个月,没有和糖丫亲近,她却怀孕了!一个陌生的声音总在脑海里响起:孩子不是你的,是张雯鹤的!他痛苦的忍了好久,直到几个月后,糖丫肚子逐渐隆起,张雯鸢的心态崩溃了。因为他偷偷割腕,家人带他去医院看了精神科,开了药。但他脑海里的执念消逝不去,他觉得活着就是受辱,于是,他跳了楼。随着落地,他的灵魂被震出了尸身,怨气异常沉重和执着,并附回到身体里,成了活死人。因为形成活死人后,所有遗迹都会消失,所以家里人报警按失踪处理。糖丫怀孕身体不便,二老无人照顾,张雯鹤便搬回老家,住在父母和糖丫附近,为了有个照应。张雯鸢的魂魄见到哥哥搬到自己家附近,认为是和糖丫厮守了,更加愤怒,便决心报复他。他找到梓布巷的最里面的房子,传闻这间房是一夜之间形成的,房东从未露面,蹊跷吓人,自然没有人去住过。现在他刚好搬进去,落得清静,无人敢打扰。然后他经常入到糖丫的梦中,与她谈笑风生,让梦中并不记得现实的她倍加欢乐,然后突然醒来,怅然若失。这种梦幻和现实中的落差,让糖丫倍受煎熬和思念。后来,他开始在梦里对糖丫变了态度,冷眼横眉,并去找别的女人欢乐。糖丫在梦里依旧认为是真实的日子,她焦虑,悲痛,心碎。就这样,白天思念亡夫,夜里又在梦中难过万分,没到两个月,糖丫就胎停了,自己被打击的一蹶不振,形如槁木。接下来,张雯鸢冥思苦想,用什么方法“惩治”哥哥张雯鹤。一天深夜,张雯鸢在路上僵硬的走着,后面一个人因为嫌弃张雯鸢挡在前面,不耐烦的骂了一句。张雯鸢莫名的愤怒不能自已,把这人拖入自己的“家”吃掉了。血液的甘甜和人肉的芳香立即让张雯鸢着迷。他计上心来,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每隔两天,张雯鸢便抓到一个人带到家里,趁着张雯鹤沉睡,便勾了他的魂魄来到自己家,当着他的面吃掉这个活人。这样反复了一个月,张雯鹤终于受不住这种血淋漓的惊吓,病倒了。看了很多医生,吃了好多药也收效甚微。张雯鸢接着又变成一个白须老者入了哥哥的梦里,暗示他醒来时用刀在身上割一个口子,放出几滴血来,就能驱除阴晦不再噩梦。张雯鹤半信半疑试了一次,果真“灵验”了,但是张雯鹤一旦三天不“自残”,张雯鸢就继续去梦里吓唬他。不消两个月,张雯鹤身上伤痕累累,神经敏感脆弱,也快撑不住了。再后来,张雯鸢想到一个更阴毒的法子,他劫持了一个在夜总会上班的女孩,从她那里搞到粉末,又变成白须老者入了张雯鹤的梦里,以此药能治病为由骗他的魂魄吸食。魂魄吸毒比肉身吸毒更加厉害和后果严重,是最难戒掉的一种。三界六道内,天庭对于毒品的规定是十分严格的。一切鬼怪妖灵仙一旦沾染毒品,立即打入修罗道,并登记在册,即使轮回,也要受十世的贫苦和疾病折磨。因此派来伯尘和孟琳处理此事的时候,只是告诉了登记在册的张雯鹤的名字,因为他是直接吸食者。但又介于他是受害者且阳寿未尽,所以不做惩罚,只是告诫,以观后效。这个刑罚实际转移到了张雯鸢身上。听完伯尘的述说,孟琳愣了好久,道:“可我宁愿相信,张雯鸢不是个坏人。他是为了那份感情,生了心病,送了性命……”伯尘提醒道:“那你有没有闻到张雯鸢屋子里的臭味?便是他吃剩的人的骨头、毛发、残渣等等散发的味道。我当时没有让这些显形,是怕你太过惊恐而无法配合我处理案子。你觉得这样的食人狂魔,也是好的?”
孟琳脸色陡变,微张着嘴,说不出话。伯尘语重心长的对她讲:“张雯鸢的爱充满自私和不理智,所以导致了惨剧的发生,跟糖丫和张雯鹤没什么关系,即使换成盐丫,水丫,火丫,他还是会这样做。天庭若对这类人网开一面,世间还不大乱?这件事上,最受伤的是他的哥哥张雯鹤,但最后一刻,他都没有怪罪弟弟,还尽力照顾好家人,让弟弟入土为安,他内心理智的亲情和爱情,才是世间最该弘扬的,也是天庭让我们来帮助他的原因。”
孟琳黯然低下头,念叨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当爱情来临时,每个人都是自私的。”
“不能一概而论吧,这也分人,我觉得你就不是这样的人。”
“我?”
孟琳心里一悸动,不敢抬头看伯尘的双眼:“我虽然没爱过,但是……我想,如果根本得不到的话,就无所谓自私不自私了,或许……只远观着爱的人,盼着他安全,幸福,自己也就知足了。”
“很难,能做到这样的人,几乎没有。大部分都想着,得不到的话,便老死不相往来了,哪还顾得祝福对方,盼着对方好?世间险恶,恩仙必须要装备自己一副坚实的铠甲,否则受伤的永远是自己!”
伯尘动情的说着,孟琳则心里满满的话却不得说。他见孟琳沉默半天不说话,便道:“孟姑娘现在需要的是休息,切莫再胡思乱想。”
孟琳点头道:“那边柜子里有被子,你打个地铺休息吧,也累了一天,而且又是你重生后第一次处理黎案。”
伯尘却说:“黎案已经完结,我要回不周山了。”
孟琳心头一阵落空,失意的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的意思是……我们什么时候处理第二个黎案?”
伯尘掐指算了算,道:“21天之后吧,我来找你。”
言毕扭头看到朏胐,便伸手一指它,提醒孟琳道:“每天早上打水的任务,你就不用亲力亲为了,有小林呢!”
孟琳轻轻的嗯了一声。伯尘走到门边,停下脚步,站了会儿,说:“如果你害怕,我也可以陪在这里。”
“不用,”她忙说,“你也要回去修炼恢复功力。别忘记我们的目标。”
其实不如说,是为了伯尘未来的幸福,她甘愿面对心爱的人说违心话。伯尘将随身那块擦湛卢剑的帕子放在了桌子上,道:“我希望不会再用到它。因为你说过,厌倦了打打杀杀。”
孟琳推脱着:“你不用这么关注我的感受,我是你的助理,我要听你的。一切以你办案为主。”
伯尘的胸膛起伏有些明显,道:“其实,我也不喜欢打打杀杀。”
然后便开门走了出去。孟琳看着他一身白衣飘逸在黑夜中,很快,就不见了踪影。然后,门自己轻轻关上了。她叹口气,感觉重生后的伯尘对自己有一种莫名的关注和在意,这在以前孟琳会心花怒放,但现在,她更多的是担心,担心事情会出什么变故和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