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荒凉之地的夜色谈不上美丽。猛烈的风啸和飞沙咆哮着,肆虐着,仿佛时刻提醒着生灵们,他们才是生物界的主宰。黑暗却不语的笑着,似乎得意于这些主宰也无法吹开它的浓重。孟琳是被人拍脸蛋而苏醒的。她迷迷糊糊睁眼看看周围,自己躺在那个窑洞里唯一的床上,床边站着伯尘,他依旧儒雅隽逸得让人心动。醒来第一眼就能看到心爱的人,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她眼里含笑,心里一阵温暖和惬意——就算他不可能属于自己。孟琳放心而欣慰的说:“你没有被天罚,这就好,我们可以继续处理黎案了。已经处理……四个了,不算我这个同学的,那么还有三个,处理完,你就可以找到她了。高兴吗?”
她有意不提到瑶姝的名字,因为这会让自己更加难过。伯尘没有说话,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孟琳奇怪他的眼神为何没有了之前饱满的情感,而变得如此空洞?她用手肘撑着床想坐起来,没料到一用力,床板竟然塌了,幸而伯尘眼疾手快抱起了她,轻轻放在旁边地上。孟琳尴尬的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的双手,实在搞不懂怎么自己一顿长睡之后变成大力士了?伯尘想到了什么,忍住笑,将掉地上的褐色长袍捡起来给她披上。她趁机又缩进他怀里,不管不顾的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伯尘一把推开她,像躲瘟疫似得远离她好几步。这一把推得孟琳肩膀上的伤口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她本能的尖叫了一声,捂住受伤的肩头,额上冒出一层细密汗珠。门吱呀开了,刺猬仙公匆忙走进来问:“怎么啦?怎么啦?”
伯尘一晃身子,变回了裴羲。孟琳见了,又恨又羞。裴羲表情有点不自然,清清嗓子,跟刺猬说:“按你说的时间,我叫醒她了。”
刺猬斥责道:“你变成伯尘的样子干什么?”
“我为了让她醒来第一眼就看到那个心上鬼,给她的恢复助一把力,谁想到她一醒来就扑我怀里!我推开她而已。”
裴羲言语里几分讽刺。孟琳低头臊红了脸,鲜血从捂着肩头的指缝里渗出来。刺猬仙生气的瞪了一眼裴羲:“你啊!唉!”
然后赶紧过去给孟琳处理伤口,本来已经愈合,刚才被裴羲一推,又裂开了。刺猬仙一边给孟琳包扎,一边埋怨裴羲:“孟姑娘身体正在恢复,你不该用这么大力气。伯尘让我俩照顾她,可不是让你胡闹的。”
孟琳抬头问:“伯尘呢?”
刺猬和裴羲都沉默了。孟琳愣了愣,追问:“他去哪儿了?”
刺猬仙递给孟琳一颗药丸:“吃下去吧,帮助肩膀伤口止血的。”
孟琳哪有心思吃药,她看着伯尘留下的长袍,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她低头找脖颈上的石牌,想通过这个召唤伯尘,脖子上却空空如也。细想,她只记得那个绿毛鬼将石牌摔裂……她摇晃着刺猬仙公的胳膊,着急的问:“你说话啊!伯尘呢?他是不是……”她急的一跺脚,震得屋子晃起来,地上的黄土飞扬,她脚下被跺出了一个深坑,周围也裂开了好几条缝隙。孟琳望着地面,呆住了。裴羲生气的喊:“哎呀小祖宗!你体内有伯尘的内丹,就不要用那神力毁我的家了,好吗?!他好不容易说服天庭,只罚他一个人,保住了我的家,你可真不让人省心!”
孟琳一脸懵,用手摸着喉咙,胸口,腹部,问:“我体内怎么会有伯尘的内丹?还有天罚?他怎么会被天罚?难道他后来……还是杀了绿毛鬼?!”
“何止杀了绿毛鬼?”
裴羲还要说,被刺猬仙使个眼色拦住了。“你先把药吃掉,再说!”
刺猬仙催促孟琳。孟琳着急知道真相,一口拿过药丸吞了下去。刺猬仙然后用爪子探探孟琳的腹部,又左瞧右看的检查她的精神和身体状态。“你感觉怎样?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孟琳云里雾里,一脸茫然:“我还好。可为什么他要把内丹给我……难道怕天罚毁了内丹,交给我保存?”
裴羲嘲笑着:“你这脑回路也是清奇。据我所知,没有内丹能挺过天罚的,伯尘应该是第一人,如果真能挺过去的话。”
孟琳脸色陡变:“那为什么!”
“为了给你压住阴胎!你难道身体就没有一点点怀孕的反应和感觉?”
裴羲很奇怪。孟琳脑袋嗡嗡作响,做梦般的感觉:“什么阴胎?”
裴羲催促刺猬仙说:“你快告诉她吧!这个样子,不说她能不能安心养好身体,就是你我,也会被她问的烦死。”
刺猬仙没有办法,只好将事情经过告诉了孟琳。她听到最后,如石化般伫立着,良久,才颤抖着声音问:“天庭会怎么罚他?”
刺猬仙叹气摇头,裴羲冷哼一声:“火烧,雷劈,冰刺,刀剐……”孟琳身子晃了晃,昏了过去。刺猬仙赶紧俯身扶起她,裴羲也搭把手把她抬到床上。“你啊……!你到底是过来帮忙的,还是来捣乱的?”
刺猬仙气得冲着裴羲嚷。裴羲无辜的说:“我刚才那话还没说完呢!”
“你还要说什么?”
“火烧,雷劈,冰刺,刀剐……他若挺不过去,还能叫伯尘这个名字吗?”
刺猬仙哭笑不得。待到孟琳苏醒过来时候,刺猬仙已经把惹事的裴羲打发走了。她第一句便问:“他没了内丹,能有几分把握挺过去?”
刺猬仙安抚她道:“虽然内丹对于修行的仙家来说很重要,犹如人类没了心脏或者灵魂,会变得脆弱不堪一击。但他是盘古大帝的眼睫化身,功力了得,就是没了内丹,凭他以往修行的功力,应该也能挺过去。他既然这样做,自然有他的规划。你只需安心养身体,不要辜负伯尘对你的惦念和付出才好。”
它又从衣兜里掏出伯尘修复好的石牌,递给她:“伯尘叮嘱让你戴上。”
孟琳接过石牌,心里一阵酸楚。想着他正在天庭受罚,她的眼泪便啪嗒啪嗒掉下来。“哭不得啊,孟姑娘!制服阴胎需要你的身体支撑,不养好身体是挺不过去的。”
她点点头,赶紧擦干了泪痕,将桌上刺猬仙备好的吃的喝的,一股脑都填进了肚子里,她不断对自己说:把身体养好,尽快堕掉阴胎,还伯尘内丹,让他早日解脱。接下来的日子过的倒也平稳,在内丹的压制下,阴胎只长不闹,孟琳身体也逐渐丰腴起来,只是时时想起伯尘,心里就慌得没有着落,这颗心悬悬沉沉很是折磨人。但是,除了在这里遥遥无期的等,没有别的办法。当她问及天罚何时结束,他们谁也不能确定。伯尘犯的天规太多太重了:打伤在冥界担任替目职位的裴羲,而这个身份是不能被侵犯的,伯尘却差点给他灭灵;私自处理王建忠的事件,支派裴羲杀害凡人,自己灭了不该灭、不属于他的黎案的群鬼;违背天庭戒律,将正在渡第七天劫的绿毛鬼杀害并灭灵;欺骗瓯刖娘取得她的法器,去天庭私改孟琳命书……这条条都是犯了大忌,要治重罪的。所以伯尘被判了数罪并罚,较一般的天罚更严峻,更具折磨性,以警各路仙家和修行之鬼怪妖灵。这些看似都是因为孟琳的缘故,或者说为了孟琳,他才做了这些事,铸成大错,受了天罚,但只有孟琳心中十分清楚:伯尘是为了瑶姝才拼命保自己周全。想到自己是喜欢的人的一个工具,她不知该喜该悲。坦白讲,谁愿意无缘无故将自己心爱的人让出去呢?她没有其他的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成全他,让他的幸福能蔓延给自己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