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面,却一点都没有感觉到陌生,就像是相识了很长时间的老朋友,聊着各自的生活,聊着同一个男人。第二天早上,小芳给刘艳炖了排骨,吃过早饭后,村子里正好有人开三轮车去市里买猪饲料,刘艳便搭着顺风车回了市里。这座城市她生活了很久,每个角落都很熟悉。但是这一次离开,恐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曾经在这里拥有的一切,曾经在这里许下的愿望,曾经在这里留下的欢声笑语,曾经的所有的一切,从此就将变成回忆了。刘艳心里空荡荡的,她发现这二十七年来,每天都是忙忙碌碌不停努力奔波着,到头来不仅是一事无成,还变成了一无所有,众叛亲离。世界上最可怜最可悲的人,恐怕就是自己了吧!刘艳来到售票大厅,排队买票的人寥寥无几,很快就轮到了她。“买去哪儿的火车票?”
售票员问道。“一张北京的。”
刘艳说着,将手里的身份证递给了售票员。“普快还是高铁,这边有八点三十分发车的,十一点十二分的,下午一点多,三点多,四点多的都有。”
“最便宜的就行。”
“九十八。”
刘艳在包里翻了翻,掏出一百块钱递给了售票员,就在这时,她发现自己的包里多出来一个黑色的袋子。接过售票员的火车票后,她急忙走到一边打开了那个黑色的袋子。里面是厚厚的一摞钱,大概是一万块钱。这是小芳偷偷塞给她的,她知道亲自给刘艳不会要,所以在晚上的时候偷偷塞进了她的包里。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不容易,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女人,能做的很少,这一万块钱差不多是她半年的积蓄了。刘艳看着这些钱,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不知道自己该是感激,还是别的,反正是一种很复杂的感觉。到北京下火车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她坐地铁回了家,凌晨的地铁里空荡荡的,就像她自己,如同孤魂野鬼独自飘荡在黑夜里。下了地铁后,离她租的房子还有差不多三里的路程,刘艳独自一个人走回了家,深夜的风很是清凉,越往家这边走越是安静,最后,宽敞的马路上,就连车也没有了。刘艳的心越来越空,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还能过下去吗?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她突然大声的朝着空旷的马路上喊着:“洛光阳,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呜呜呜……”她崩溃的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快步往家走着一边说道:“你就这么丢下了我们娘俩,你算什么男人?你以为自己很伟大吗?你就是个胆小鬼,自私鬼!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懦弱最无能的男人!呜呜呜……洛光阳,你可是女儿的超级英雄,如今你让我如何跟女儿交代啊!懦夫!”
刘艳在大街上撕心裂肺的发泄过后,行尸走肉般的走回了家。打开灯,乱糟糟的屋子里冷清极了,死一般的静,又静又冷,刘艳疲惫的跌倒在沙发上,她将身子用力的缩成一团,她觉得自己好冷好冷,冷到整个心都紧紧的揪在一起,冷到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一抹阳光照进屋子,落在刘艳的脸上,暖暖的。耳边响起各种各样嘈杂的声音,隔壁工厂机械的轰鸣声,工人的喊声,马路上疾驰而过的车声……刘艳缓缓睁开眼睛,昨夜哭红的眼睛依旧有些酸痛,侧头看了看钟表上的时间,然后,她又闭上了眼睛,继续享受阳光和温暖。她真的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沙发,阳光,生机勃勃,多么美好的清晨,多么向往的人间烟火。这一刻,她可以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这一刻,她不是妈妈,不是妻子,不是女儿。人在经历万般磨难后,变得越来越容易满足,曾经对自己树立的那些目标,现在想起来也没有那么重要了,房子不是越大越好,有个温暖的小窝就行,女儿不用多聪明,只要健康快乐就行,丈夫不用多成功,只要多顾家就行。然而这些,对于刘艳来说,每一样都变得那么遥不可及。如今就连闭上眼睛放空一会儿都变成了奢望。她不想面对的事情终究还是要面对,无论如何,她不能丢下唯一的女儿不管,虽然她也不知道以后要面对的是什么,更不知道她们能够坚持到哪一天,可是如今她们也只能摸着石头过河,就算走不到对岸,她也要陪着女儿一起溺亡。九点多,刘艳来到了康复中心。今日康复中心来了很多领导,听其他家属们议论说是市里过来的人,还请来了电视台的记者。刘艳自觉自己形象不好,没有往那些人跟前凑,大老远的拐过去进了等候区。刘艳在监控大屏上找到了女儿身影,今天给她做康复训练的是一个女老师,洛小洛无精打采的躺在垫子上,任由老师掰她的胳膊,抻她的腿。三天没陪在女儿身边,她肯定上火了,晚上肯定没有休息好,也没有好好吃饭。刘艳发现,女儿瘦了,已经瘦的皮包骨,曾经圆乎乎的小脸儿,如今都有了尖下壳。杨明明知道今天刘艳回来,将领导送走之后,便过来叫刘艳去一趟他办公室。刘艳没有多想,以为就是杨明明要跟她说一下这几天落落的情况,到了办公室才发现,院长竟然也在,还有两位穿西服扎领带的男人。杨明明带刘艳进来后,主动跟那两个人介绍道:“这就是洛小洛的妈妈,刘艳女士!”
说完后,回头又向刘艳介绍道:“这两位是中国罕见病研究中心的工作人员,他们现在正在搞一项《给雷特小天使送阳光》的公益活动,咱们康复中心推荐了洛小洛,想听听你的意见,想不想让孩子去?”
刘艳问道:“可以简单的跟我说一下这个活动吗?是在北京举办吗?”
院长说道:“就在咱们康复中心举报,一共是七天的时间,主要就是聚集了全国各地的专家,还有几名国外的专家,主要就是交流交流治疗经验,全国各地也会过来很多患有雷特综合症的小朋友,大家在一起交流一下病情的发展过程,治疗手段和治疗效果,这场活动主要就是针对雷特综合症!家长也要跟着一起参加,我们也听一听其他家长平时是怎么照顾孩子的。”
刘艳点头:“这种活动我当然愿意参加,谢谢院长和杨老师,把这个机会给洛洛。”
“那行,那我就让他们登记上,然后下周一开始,回去后做一下准备,这七天要一直住在康复中心,带几件换洗的衣裳和洗漱用品!”
“好,嗯,那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