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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取字为止(1 / 1)

浑身脱力,众目睽睽下,玉微咬牙挺直脊背踏入夜色。身后的屋子像热油锅里进了水一般,噼里啪啦的炸个没完。腿脚像是白面捏的,无力发软,她扶着廊柱喘气。雪渐渐大了起来,廊道的两旁落着飘零的白棉。纷纷扬扬的雪幕中,曲折的廊道内。清俊的少年郎大步往那红衣的少女走去。玉微听见了脚步声,转身,瞧着他,温声道:“你怎么出来了,今日你是主角。”

“下雪了,你穿的少,我不放心,所以,出来为你送件衣物。”

少年的心思简单纯粹,丢下满堂宾客追来,只为了她不受冷。他拿下臂弯的黑色狐裘,为她披上系好带子,毛茸茸的毛尖,戳着发红的脸颊。若少年摸一下少女的额头,便会发现少女不寻常的体温。暖烘烘的衣物挡去了冬季的冰冷。黑亮锐利的眼紧紧的盯着她。姜郁看着她,他想问你今日为何来迟,想问你是否忘了,又想问…你为何对我这般的好。然这些话前后矛盾,而他心中又隐隐有答案,他终究没问。千言万语堵在唇齿,最后只汇成一句话。“你送的礼,我很喜欢。”

未曾夸过女子的少年郎,红透了耳垂,也说不出你跳的很美很漂亮的话。“喜欢就好,是我的荣幸。”

少女唇角浅浅一笑。转眸望着廊外纷纷扰扰的雪絮。“今日是你及冠,还有一些话,方才在殿内没来得及说。”

“什么?”

少年问。少女未转过头,二人的视线一同落在那大雪婆娑的世界。轻柔语调带着江南吴语的口音,软糯好听,在这美到心悸的雪景、长廊、淡淡响起。姜郁的心也被这诚挚的祝福牵扯着,快的不像话。“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郎君常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

“岁岁…常相见。”

话音落下,玉微的手伸出廊外去接飘落的雪花。空中一大团白棉摇摇晃晃的落在掌心,玉微举在眼前去看,与肌肤相触的雪花被体温迅速融化。在化成一滩水前,她窥见了那六角的棱花。长长的睫欣喜的颤动着,忽然,她想到了什么,合起手掌收回袖中,转眸看他。却被那通红的眼眸和隐隐的水光,吓了一跳,她犹豫的问:“你哭了?”

如此坦白的问,倔强的少年哪里肯承认,舔了舔唇,只道:“没有,只是雪迷了眼睛。”

嘴硬的要命。“嗯…我还没问,谢相为你取了什么字。”

“为止。”

“嗯,为止,有所为有所止,姜为止,很好听。”

谢相似乎在以此字,时刻告诫少年,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有所为有所不为,对姜郁含着的期望很大。黑黝黝的眸子一直锁着她。里头浓郁的情绪几乎凝为实质。不堪抵挡,她躲开视线,道:“我走了。”

“早些回来。”

姜郁以为她要去换掉这身繁复的舞衣,还会回来。她摇了摇头道:“不回来了,今日家中有事,我不能久留,我得走了。”

“嗯。”

低落的语气。姜郁有心想送她,可身后有满堂宾客,他走不了。和姜郁告别后,她摸索着路去找绒花,可这贞王府极大。走了须臾,她还是分不清东西南北,在府里绕了一圈又一圈。头昏的要命,不知道走了多久,还是找不到熟悉的路。她扶着墙歇息,晕头转向的视线许久才好了些。却听到了熟悉的狠厉女声,登时从头到脚的凉意使她清醒了不少。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哼,她真是命大,那样都没死。”

她躲在墙角,捂住嘴不发出声音。“谢相似乎一直在看她…”一道温柔的女声被打断。“住嘴。”

伴随着一道响亮的耳光。身子止不住的抖,她竭力的忍着。侧耳听着那脚步声的方向,待耳畔再也听不到一丝的动静,只余雪花落地的细声。无可忍耐的恐慌,促使她朝反方向奔去。却在一个拐角处撞到了人,哗啦啦的纸声钻入耳朵。玉微跌坐在地上,惊恐的望着漫天的纸张飞舞。站立的人被纸张挡着,看不清脸,只看得清似雪的衣袍和广袖下泛着玉色的五指。一张纸落在了她脸上,遮盖了所有的视线,她陷入了不黑的暗。头痛欲裂,她拿掉脸上的纸,没去看写的是什么,她望见了那双清淡的眉眼。“谢相?”

以为是幻觉,她呢喃出声。“嗯,是我。”

顿了顿,他问:“可有摔伤?”

似曾相识的感觉,这句话他上回也曾问过。“没…没事。”

半阖的睫毛掩盖着渐渐平息的潮水,却被久浸官场的人收入眼底。“可是有人欺负你。”

他安抚道:“你不必怕,尽管说。”

吸了吸发酸的鼻腔,她淡道:“没有人欺负我。”

若今日告知了他,她们顶多被禁足半年。她要的远远比这多,只是受罚,远远不够,她要姜笙、林茹、爱而不得,那才是人间至痛。五指并拢半掩在似雪的袖袍里,伸在了她身前。玉微不知是君子之节,还是男女有别,他竟刻意避开了肌肤接触。“先起来,地上凉。”

他俯下身温声道。衣袍浸染了冰冷,也许是她体温高才觉得凉,隔着布料,她抓住谢知疏的手臂起身。弯下身同他一道去捡地上的散落的纸张。无意间,她随意的瞧了一眼纸上的内容,批注了数行小楷,那字里行间,一撇一捺的字是满满的谢氏风骨。力透纸背,文雅秀极。这应是席间众人所写的诗,由谢相来批阅选出魁首。方才她慌慌张张的撞了他,是她的过错,可他竟无一声怪罪,第一句也是问她有无摔伤,真是个温柔的人啊。状似无意的,她在捡雪地的纸时,故意粘了污泥。终于捡齐,她将纸张递给他,果不其然,那双淡眸的视线落在她的手指。白嫩的双手举着一沓纸张,压在白纸的五指粘着湿润的少许黑泥。谢相并未去接,而是自袖中拿出了素白的手帕,递给她。“我未曾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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