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婳只笑了笑,不提后面那茬,只轻声言道:“妹妹秀丽清姿,模样可人,切莫妄自菲薄。”
安墨染方要说话,便有一年长嬷嬷从门内出来。苏锦婳随着大批秀女站在巨大的广场上,等待着被传召。“本朝三年一选的秀女,乃是为皇上充盈后宫,繁衍宗室后嗣。凡年满十四至二十的女子,期间全国上下禁止婚配,上至贵族名门、官宦世家下至商贾平民。凡为候选秀女者,尔等需体态康健,肥瘦匀称,仪容出众,逐一接受甄别,听从安排,不得有议。”
不多时,嬷嬷肃着一张脸道,略带有压迫性的目光微微扫过。不论心里作何感想,众位候选秀女皆一副温婉柔顺之态,齐声应是。锦婳头微微低垂,眼睛看着前一位秀女的裙摆,没有表示任何不满。初选,是为第一道甄选,即检查众位秀女的五官,细致到发、耳、额、眉、鼻、口、颔、肩、有无体味等,亦是淘汰最多的。其严格程度自然不必说,就连身上有一颗痣、身有体臭都会被直接淘汰。将近要淘汰掉三分之二的人数,而在这初选被淘汰者,即便被送回家中以后也是不好婚配的。初选上被淘汰代表的是身子上某项有一定缺陷。褪去了衣物,站在这里,等待着嬷嬷的检查,纵是心里做了再多的建设和准备,苏锦婳还是感到一丝屈辱之意。一旁的嬷嬷时不时的拿一支毛笔在手里的纸上记录着什么,她余光瞥见嬷嬷的神色,便知道自己初选已过,倒也是意料之中了。过了初选,此刻她是一名真正的秀女。塞了一袋碎银荷包给嬷嬷,苏锦婳微微福身,嬷嬷笑脸盈盈地悄悄接过荷包,锦婳退出殿中下一个秀女又接着进来。而后另有一名嬷嬷领着过了初选的众秀女到了仪元殿旁的轩阁中,六个人一批按名册分好,待皇上召见。殿选是按照父亲官位品级高低以及嫡庶来划分的,但凡能到殿选便是有些本事的。本届秀女中佼佼者众多,其中不乏有太后的外孙女,礼部侍郎之女贺兰氏、左都御史之女陆氏、还有温家婉贵嫔的妹妹温如卿妹子。苏锦婳因父亲的缘故被分在了第三批,第一第二批俱都是宫中妃嫔的姐妹,亦有皇上的母族亲戚。看那边众秀女围着说话的是魏家的姑娘,叫魏聆雪,是太后三弟家的女儿,皇上表妹性子温婉可人,又略带这个年纪姑娘应有的灵动俏皮。这般身份让她足以在这批秀女中是拔尖的。她也生的貌美,同锦婳全然不是一种类型,锦婳打扮得清丽素雅像是雪山上的雪莲,而聆雪更添了些娇俏可人之意更像是雏菊。这会子皇帝似乎还没到仪元殿,因此众人都在原地等待,魏聆雪人群中看到锦婳便排开众人走到锦婳面前见礼。声儿俏皮可爱地道:“多年未见婳姐姐,姐姐生得愈发漂亮了,当真倾国倾城,不愧为京中第一美人。”
脸上并未浮现出什么表情,只是微微浅笑道:“哪里的话?妹妹也是一样貌若天仙、容色倾城,姐姐我也是自愧不如。”
“只是皇宫禁内可万万不敢以‘倾国倾城’自居呢”微微莞笑言。前些年苏家与太后母家魏家倒多有来往只是后来随着阿翁苏绍离世来往便渐渐少了,对于聆雪多少还是有些那时的情谊在。“虽也知道聆雪或许只是一句赞誉的话,只是倾国倾城这四个字原是李延年赞扬美人的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可在宫里头多少是有些不合时宜的。君王若是为你连国都倾了岂非是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
锦婳不免还是有些谨慎的,心中暗自想着。又是一番叙旧的言语,闲聊了片刻,聊起昔年的那些事儿。一旁的几个秀女也迎了上来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如此也未曾等许久,便有内侍来宣读第一批觐见的名字,头一批的第一个便是魏聆雪,聆雪望了一眼苏锦婳就随其他五位秀女一齐进入殿内。苏锦婳和安墨染皆不大在乎殿选结果,便说起闺阁趣事来。期间还有秀女的哭声传出,应是被撂牌子赐花了罢。又是一批秀女进殿后,半个时辰后,就轮到了苏锦婳。安墨染握了握她的手,眼里尽是关怀之意,目送她进了仪元殿。跟着一位公公,一行六人往前走。说是进殿内,实际上并不能进殿内,而得留在殿门口,和暖的日光从外打入殿内,锦婳的余光可以看到庄严肃穆的大殿上皇帝的衣角丝毫未动,他的两旁坐着三位衣着华贵朝服的女子。坐于左侧的太后从前是见过的,坐于右侧的一位面容和善柔和一位看起来就不太好相与的。想来就是皇后王氏与荣贵妃萧氏。荣贵妃拥协理六宫之权,好容易求了皇上许她来仪元殿,所以这回也允了她在旁参谋。锦婳是这一排第三个人,在她前面的两位秀女皆被撂了牌子赐花。有太监唱喏:“祁国公兼吏部尚书之女苏氏锦婳,年十六。”
锦婳是懂规矩的,缓缓上前两步,腰间的玉饰不曾出一丁点声响,裙裾丝毫未曾动过。她这些天是想明白了,倘若入宫在所难免,倒不如将这事儿做好也全了苏家与皇室的脸面。不求皇帝能善待她,只求不会因自个儿的什么错漏而问责她母家,为自己,自是也为家人好。好在苏家亦是名门望族教女有方,虽有父兄娇宠着长大,但该有的学识礼数,一应不会落下。锦婳深深的低着头,就连余光都只能看到青石地砖纹路和皇上的那双鞋。站定依着规矩俯身行大礼礼,跪下:“臣女苏锦婳,参见皇上、太后、皇后,恭请皇上万福万岁、太后娘娘祥康金安,皇后娘娘千岁吉祥,贵妃娘娘顺遂如意。”
“起来罢”皇后开口道:“抬起头来让皇上看看。”
苏锦婳听闻上首皇后这么说也不敢真抬头,头只微微抬起来一点,目光垂眸停留在皇帝那身龙袍的龙头上。太后与皇后又分别问了几个问题,一旁的荣贵妃倒是一句话没有。“可是‘婳祎若翾,媜祎若盼’?”
一道温和低沉的男子嗓音响起。“回皇上的话,正是如此,锦字是臣女家中这一辈女子的字辈,婳字诚如皇上所言乃是婳祎若翾,媜祎若盼,为女子美好娴静之意。”
苏锦婳一字一句答道。荣贵妃萧璇玑方才沉默了良久,毕竟贵妃位分在高说好听了是品级高的内命妇,说得难听便是妾室。纵然内里再如何,明面上还是得尊着的。太后与皇后都还未说完话她怎敢插话呢。现下倒是挂着浅浅笑意柔声道:“臣妾听闻祁国公苏尚书教女有方,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不愧为国公家的女儿。”
转而又和气的说:“素日里都学些什么?”
苏锦婳温声答道:“回娘娘的话,臣女大多习针线女工之事。”
“哦?”
座上慕广珵倒多了些兴趣,坐起身来饶有兴致问道:“朕听说你父亲苏靖昱很是疼爱子女,女儿虽不得去书院,却请了女先生在家中授课,可有这事儿?”
锦婳镇定自若答:“回皇上,确有此事。家父是为臣女请了先生,教习琴棋书画,只是臣女愚钝,仅学得皮毛,着实不值一提,让皇上,娘娘见笑。”
慕广珵点了点头,荣贵妃和气柔顺的说道:“苏姑娘真是谦虚了。”
皇后、太后也甚是满意,皇后忙对一旁的司礼太监说:“还不留牌子赐香囊记名。”
苏锦婳悬着的心沉了下去,她竟不知是解脱还是再无退路。福身谢恩,她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谢恩的话语,那都是些早已想好了的。有人递给她玉牌,双手接过而后缓步退身转头走出仪元殿。在另一个太监的带领下去了一所宫殿,所有留选的秀女皆需暂留在这里,等待其他还未殿选的秀女,接下来那些个秀女无论是留牌子还是撂牌子都与她无关。不知过了良久,所有秀女甄选完毕。自有小太监领她出宫,并恭贺:“小主一切顺利,三日后会有宫中的教习嬷嬷到府上教导小主内廷礼仪,还请小主早些准备。”
她已是皇上的女人,从此刻起,周围的人称呼上都要改口了。看到锦婳出来已候在宫门外多时的银屏忙从荷包里拿出些碎银子递了过去,这是苏大人早已嘱咐备好了的。那小太监兴高采烈地接过,又是奉承之言:“皇上看重小主,连贵妃娘娘都对小主礼赞有加,教习姑姑定会择一位宫中的老人儿~”锦婳也不再多言:“那就承蒙公公吉言了。”
宫门外同墨染又说了几句话便各自上了自家的马车,苏、安两家的马车往不同方向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