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禾转过身，抱紧了穆九霄。
她第一次，如此害怕死亡。
她现在的软肋太多了，穆九霄，穆安，好朋友，亲人。
更可怕的是。
可能会杀死她的那把刀子，是来自自己最爱的人。
……
几天后。
燥热的天气渐渐阴沉下来，下起了阴绵绵的小雨。
方禾披了一件栗色外套，撑着伞，独自来到精神病医院。
这家医院的要求很严格，陌生人进入，不管什么身份，都必须登记，并且归档，而且有规定的探望时间。
方禾进去之后，隔着车窗玻璃看到了奚栀。
她的头发乱糟糟地披散在肩头，手里抱着一个洋娃娃。
洋娃娃都已经破旧了，但是她爱不释手。
方禾问同行的医生，“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医生道，“她可能会伤人，我建议是不要。”
“没事，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医生闻言，只好道，“但是只能见面十分钟。”
“好，谢谢。”
医生拿出钥匙开门，听见声音的奚栀，立即奔过来，喊道，“九霄哥哥！”
医生怕伤到方禾，于是挡在方禾前面，奚栀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奚栀抱得很紧，清瘦的身体还没有一件衣服厚，看起来有些可怕。
方禾站在一旁，看着她把自己的脸扣出大大小小的疤痕，眼底无神的样子，知道这一次，奚栀是真的疯了。
来时她了解过，奚栀已经进来很久了。
能在这里待这么久，如果是正常人，根本做不到。
方禾本来有很多话要说的。
如今看到，她没有了开口的欲望。
还能说什么呢。
指责她收买自己的弟弟，害得自己差点一尸两命？
指责她没有人性，连亲哥哥都不放过？
还是指责她，无视法律，杀死黛薇薇灭口？
那些在内心发酵过的仇恨，在此刻全都归于平静。
奚栀已经得到了自己应有的惩罚。
这里的生活可以让她安心度过下半生。
但是有一点，方禾想不通。
既然穆九霄恨奚家的所有人，为什么不处理掉奚栀？
连奚峥都要被打成重伤送到境外，可是奚栀为什么能安安静静的在这里活着。
难道是因为她疯了吗？
方禾回到家，褪去一身的寒气，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里面泡两颗清甜的桂圆，一点玫瑰花瓣，捧在掌心。
她坐下来，没一会穆九霄就回来了。
他的发梢被雨丝打湿了，黏在额头，别有一番风味。
“回来了。”穆九霄道，“在喝什么？”
他走过来闻了闻，“好香。”
方禾把茶水递给他，道，“我今天去看了奚栀。”
穆九霄握住她的手，给她取暖，“嗯，感觉如何？”
方禾深呼吸一口气，“没什么感觉，看见她这样，我不觉得爽快，也没觉得可怜，各有归途。”
穆九霄，“你知道我为什么还留着她么？”
“为什么？”
方禾没想到，自己疑惑的问题，这么快就要得到答案了。
“因为奚栀是奚家的软肋，她不死，就是我手里最强的武器。”
方禾问，“是要拿她，对付奚峥吗？”
“不是。”
“不是？可是奚家不是已经被你除得只剩下奚峥了么，那你还要对付谁？”
穆九霄眉头皱了皱，话题到这里就终止了。
有些事情，方禾还不适合知道。
方禾也没有再问。
她现在身份敏感，问多了，很容易惹火上身。
方禾说起另一个话题，“下个月好像是姐姐的生日，你有什么计划么？”
穆九霄，“她几号的生日？”
“……你不会不记得吧？”
“不记得，我从不记这些无聊的日子。”
方禾无奈，“那到时候我来安排吧，爸妈要回来吗？”
“不回。”穆九霄道，“他们跟穆温七不熟。”
“？？？”
什么叫不熟？
父母跟自己的女儿还会不熟吗？
穆九霄告诉她，“穆温七跟穆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她住在国外，是没办法像我一样，接受这家人的施舍。”
方禾大惊。
她第一次听穆九霄说他们的身世。
“那你……”
他们姐弟俩那么相似，难道不是亲生的吗？
穆九霄不以为意，“我跟穆温七都是孤儿，我不过是穆家的挂牌少爷而已，穆老爷子的身体那么差，生不出来孩子，但是穆家的家业又不能被分羹，所以就有了我。”
后来穆家如破势之竹，全是仰仗了穆九霄。
方禾心疼地抓住他的手，“以后你有我们了。”
“没什么，我不在意我的身份，我们要做的是往前看。”
如今他什么都有了，家庭，权利，金钱。
他什么都不缺了。
是孤儿又如何。
谁把他养大，谁就是父母。
方禾问，“那你有没有找过他们？”
穆九霄，“不找，能把我跟穆温七丢了的人，长大了也不会再要我们。”
方禾一阵心酸，嗯了一声。
下个月很快就到了。
穆温七长年在国外，很注重仪式感，方禾就在海滩做了一个极其漂亮的西方形式的派对。
人不多，都是一个圈子里的。
今天穆温七高兴，喝了不少酒。
她对酒这种东西不仅没有抵抗力，也很敏感，经常醉得爬不起来，她喝醉了，跟变了个人似的，抱着方禾道，“你可算回来了啊，穆九霄有救了，他有救了……”
方禾哭笑不得，“姐，我去给你拿解酒药，你吃了去睡一觉好不好？”
“不去，我又没醉。”
她说着，摇摇晃晃地坐下来，拿起一只空杯子，开始往自己的手掌心里倒酒。
众人看过来，都没出声。
她倒酒倒得有模有样的，手指缩成一个酒杯，小心翼翼地举起来给大家看，“瞧瞧，满满一杯，你们信不信，我一口就能把它给干了？”
方禾，“……”
穆九霄，“……”
周怡，封邵音，“……”
穆温七笑嘻嘻的，扬起脖子把酒干了。
她还打了个饱嗝。
明明喝的是空气，表情却很陶醉，趴在桌子上笑道，“我真牛逼……”
穆九霄扶额，“我就不该来丢这个脸。”
好了，现在圈子里所有人都知道，他有个傻逼姐姐了。
方禾走过去，摸了摸穆温七的额头。
她嘀咕道，“不烫啊，怎么就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