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远的脸色顿时一变,眉毛一挑,对着何文涛质问道:
“不是,何文涛你什么意思,让我也学你似的把自己扒个精光?我可做不出那么不要脸的事儿来。”说完何文远就要借机朝外头走去,却不料被何文涛给一把拽住,只见他冷哼了一声,然后说道: “何文远,去哪儿啊,家贼还没揪出来呢,你怎么就想跑啊?是不是做贼心虚啊?”
何文涛随即将目光看向了母亲和大姐何文惠,示意她们,你们做人可不许双标啊,在我和文达这里,想搜身就搜身,到了何文远这里,却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此时何文远彻底慌了,因为钱就是她拿的,最关键的是买长笛的发票,和剩下的钱都还在她兜里呢,只见她撒泼似的对着何文涛嚷道: “不是何文涛你什么意思?好歹我也是你姐,你对我能不能有最起码的尊重?!”
看着何文远气急败坏的模样,哪怕是最小的何文达都觉出了一样,只见他小声说道: “二姐,我们都翻兜了,你还没翻兜呢。”
何文远恨到了不行,她盯着老妈于秋花放在大衣柜的那笔钱好长时间了,好不容易等钱凑够了,她才一次性的给包圆儿拿走,这还不算,自己还管别人借了三十多才买的一根长笛,谁曾想刚把笛子给买回来就被莫名其妙的抓了包,此刻她吐血的心情都有了,因为笛子正在她怀里,紧挨着肚皮藏着呢。何文远对着何文达呵斥了一句: “闭嘴,怎么哪儿都有你?”
何家一家人没一个傻瓜,随便拽出来一个,那都是插上毛比猴都奸的存在,何文涛和何文达作为弟弟可能还压不住何文远,于秋花这个当妈的还有何文惠这个大姐可不是会惯孩子的人,偷外人的钱也就算了,都偷到自己家来了,这是最让于秋花接受不了的。只见于秋花对着何文远说道: “文远啊,你过来。”
于秋花的语气没了刚才的严厉,温柔了许多,何文远蹭到了母亲跟前,这时就见于秋花继续问道: “文远,这钱是你拿的吧?”
众目睽睽之下,这已经成了不能狡辩的事实,何文远知道一旦开口否认,于秋花必然会让大姐何文惠搜身,今天这件事谁都躲不过去,为的就是给何文惠和全家老小一个交代,与其这样,还不如主动承认。经过一番挣扎,何文远小声说道: “是……是我拿的,我……我就是想要一根儿好一点的长笛,我知道我错了,等我以后赚了钱,我会还给姐姐的。”
一旁的何文涛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屑的神色,气愤的对着何文远“呸”了一声,然后说道: “就因为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我衣服都脱光了!”
这时就见何文惠一把拉住了弟弟,对着他说道: “文涛,你少说两句,有妈在呢,再怎么也没有咱们说话的份。”
何文涛还是一脸的不忿,因为家里人都很清楚,何文远这种我行我素的性格都是于秋花这个当妈的给惯出来的,从小就只想着自己,自私到了极点。不过大姐已经发话了,何文涛也就不再做声,他想看看于秋花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于秋花对着何文远招了招手,示意她蹲下,何文远只得从怀里取出被她捂热了的长笛,蹲在了母亲面前,于秋花感受到了何文远的呼吸,抡圆了手臂,“啪”的一个耳光打在了何文远的脸上,然后对何文涛说道: “文涛,去拿条板凳过来!”
“知道了妈!”
何文涛应了一声,来到餐桌前,拿过了一条板凳,摆在了何文远跟母亲面前。
于秋花冲着凳子的方向对着何文远示意了一下,然后说道: “该怎么做就不用我教你了吧?这是家丑,你要是不嫌丢人就使劲叫唤。我是无所谓的,是我没能教好,家里出了个在我眼皮子底下偷钱的贼!”此时何文远被刚才母亲一个嘴巴子给打的半拉脸都在发烧,这时见母亲这边还没完,还要来上一顿鸡毛掸子,心态直接崩了,然而她看着母亲脸上的冷漠,嘴唇哆嗦了几下,终于还是没敢开口。把新买的长笛放在了一边,乖乖的趴在了长条凳子上。 于秋花抓过了一边的鸡毛掸子,没头没脑的抽了过去,你也不能指望一个盲人打人的时候会有所顾忌,毕竟她眼睛看不见,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打在什么部位了。 何家几人的耳边只传来鸡毛掸子划过空气的风声,“啪,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鸡毛掸子用力的抽打在何文远的后背,屁股蛋子和大腿上,疼得何文远整个人都抽搐了起来。 可即便是这样,何文远哪怕是牙都快咬碎了,也选择了默不作声,她倒不是怕叫出声来把这件事传的街坊四邻都知道,她是不想让自家的几个姊妹看笑话。此时在何文远的心里,已经把家里的这几个,甚至包括她老妈都已经给恨上了,心说别让我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到时候我连看都不会再看你们一眼。 指望何文远这种人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那纯粹是扯淡,从小到大,她从于秋花和大姐何文惠那里学到的,都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以说何家从根上就已经长歪了,所以发生这种事情丝毫不足为奇。 打了许久之后,于秋花扔下了手中的鸡毛掸子,然后对何文远说道: “你大姐外面还欠着饥荒,明天你就把这长笛给我退了去。”
“哦!”
何文远应了一声,拎着装着长笛的盒子就要往外走,这时却见于秋花对着姐弟几人说道:
“何文远你留一下,文惠,你去厨房做饭去吧,至于文涛和文达,你们出去玩去吧。”何文涛跟何文达倒是没多想,直接出了门,何文惠的嘴角却向上弯起了一个弧度,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如果不出所料,在打发走她们姐弟几个,母亲就要开始编排她们几个的不是了,最主要可能还是朝着自己的身上集火,这种套路她已经不要太熟悉,从小到大见过老妈玩过多少回了。 何文远头发有些凌乱的站在堂屋,眼神中带着一丝倔强,即便是被打的这么惨,她都没掉下一滴眼泪来,在她心里还在跟家里人较着劲呢。屋里的人此时都走光了,于秋花双目无神的眼眶里不住的涌出泪水,抽泣着对何文远说道: “文远,你别怪妈,妈也不想这样的,可是上到你大姐,下到你两个弟弟都在那里看着,妈得给他们一个交代。而且你大姐这饥荒已经欠下一年多了,她要是再欠着不还,今后家里遇到难事,还有谁敢伸手帮咱们家啊?”
何文远听到母亲提起何文惠外面欠饥荒这一茬,心里就是一阵犯膈应,拳头攥的死死的。别人可能不知道,她是最清楚的,去年高考放榜,何文惠考上大学,请同学出去庆祝,一顿胡吃海塞,回来的时候,连口折箩都没说带回来,让她和文涛吃一口,现在还债想着从家里往外拿钱了,我呸…… 何文远第二天就去把长笛给退了,回来以后把钱往何文惠那里一摔就直接离去了,何文惠也没放在心上,只要何文远还上学,还在家里吃饭,那她就得服管,要不然自己可不会惯着她毛病,现在她变成这副德性,就是自己和妈给惯的,等真到社会上,经历一番毒打,她就知道孰轻孰重了。 何文惠中午下了班,吃过了午饭,来到二食堂后院,后灶的那些人正在后院里乘凉,她一眼就看到了叶晨的徒弟六子,于是便对六子问道: “六子,刘师傅在吗?”
六子正跟燕子在那里撩闲,听到有人叫他,发现是何文惠,原本的笑脸顿时收敛了起来,对着何文惠问道: “是你啊,你找我哥有什么事吗?”
何文惠笑了笑,然后举了举手里的信封说道: “去年这时候我不是欠了他一笔账嘛,我是过来还钱来了。”
听到何文惠是来还钱的,六子这才表现的没有那么抵触,对着何文惠说道: “我哥这不马上就要走了嘛,现在已经不在这里干了,这段时间在家收拾行李,准备带着我嫂子先过去熟悉熟悉情况。”
何文惠的心里要说不羡慕那是假的,毕竟自己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机会,虽说不是北大这样的好大学,可在省里也是排得上数的,结果因为家里没能去上,只能去服装厂当一名工人,一年干下来,曾经的那双洁白细嫩的双手,现在都已经遍布老茧了。何文惠笑了笑,对着六子说道: “这样啊,那我去把钱送他家里去。”
说完何文惠就要走,结果六子却从身后叫住了他,对她说道: “我哥已经不在老房子住了,他现在跟我嫂子住在电力局后身的小楼里,这样吧,我带你去。”
六子说完,交代了一声秦师傅,然后推上自行车,带着何文惠去找叶晨去了…… …………………………………… 三年时光一晃而过,这一年何文远已经十七了,她还是用着手里那个旧笛子,笛子让她每天抚摸,都快要盘出包浆了,上面的漆也掉了不少,她一直希望能换一个新笛子,然而家里这些年日子过得一直都挺紧吧的,何文惠一个人的工资,供着三个学生不说,还要负担起一家五口的生活开资,所以她的心愿也至今未能达成。 何文远听她闺蜜说,广场每天都有小青年在那里跳舞,伴奏的乐队在那里卖票,不论是拉小提琴的,还是吹萨克斯的,每个人都不少赚,让她去那里试一试。这件事何文远也有所耳闻,只不过听说在那里表演的乐队,都是艺校的老师带着学生,她完全就是野路子出身,所以才一直没有勇气去尝试。 这天晚上吃过晚饭,何文远鬼使神差的拿上了自己的笛子来到了广场。何文远到的时候,乐队正在演奏电视剧《便衣警察》的主题曲《少年壮志不言愁》,随着去年这部电视剧的热播,这首曲子瞬间火遍了大江南北。小年轻们随着乐队演奏出的旋律,在广场上翩翩起舞。 随着一曲终了,何文远来到最靠边一个拉小提琴的年轻人跟前,主动上前打招呼: “老师您好!”
小提琴手结束了演奏,正在给自己的琴弓上松香,听到何文远的招呼,抬头看了看,然后笑着问道: “哟,你也是艺校的学生啊,你有事吗?”
何文远赶忙摇了摇头,有些露怯的说道: “不不不,我还没考上呢!”
小提琴手明显很健谈,再加上何文远还算是青春靓丽,他不介意陪着美女聊会天,只见他说道: “你是吹长笛的啊,这东西可不多见哈,你吹的怎么样啊?”
何文远对于自己的演奏还是比较有信心的,虽然是野路子出身,可好歹也练习了这么多年了,她感觉自己的水平完全能跟得上乐队演奏的节奏,于是便回道: “还可以吧,对了大哥,你们这儿现在还要人吗?”
“你是想进我们乐队啊。”
小提琴手本来还以为自己身上浓厚的艺术细胞,吸引了漂亮的女孩,在得知何文远是有目的的接近自己,瞬间就有些EMO。
何文远见小提琴手没了笑脸,赶忙解释道: “大哥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来这儿吹长笛赚点钱,买一根好点的长笛。”小提琴手也还算是热心,沉吟了片刻后,对着何文远说道: “关键是这事儿我说了不算,要不这样吧,你今晚上现在这儿吹,我的工资呢分你一半,等明天我们老师回来以后啊,我跟他好好说说,肯定没问题!”
“谢谢你啊,老师。”
何文远兴奋的感谢道。
小提琴手跟自己乐队的伙伴商量了一下,大家看了看何文远,整个乐队都是男生,突然来了个养眼的女孩子,自然是没人反对,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就见键盘手说道: “那我们先开始吧,磨合一下,来一块儿吧,《我的中国心》。”大黄毛是舞厅的常客,平日里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搂着个妹子在舞池里头嘣恰恰,刚才一曲终了,他靠在一旁停着的自行车上抽根烟歇一会儿,这时就听到新的舞曲响了起来,大黄毛看向了乐队,意外的发现多了一个妹子,长得还怪好看的。 就在这时,有一个以前跟小黄毛一起玩的混混从大黄毛跟前走过,被大黄毛一把给扒拉开,然后说道: “起开,别耽误我看妞儿!”
小混混听大黄毛这么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然后说道: “哥,你说的不会是在前面吹长笛的那个吧?”
大黄毛皱着眉撇了眼小混混,他明显听出了这小子话里有话,于是便问道: “怎么,你小子认识?”
只见小混混看向何文远冷冷一笑,然后对大黄毛说道: “我可太认识她了,她叫何文远,当初我和你弟弟被打成流氓团伙,就是拜她们家所赐,当初就是她大姐报警抓的我们,我之所以过来,就是为了跟你说这事儿的!”
大黄毛的脸色瞬间一变,当初弟弟锒铛入狱,一直都是他心里的痛,哪怕家里帮着在劳改队帮他打点,也只是保证弟弟在里面少遭点罪,无奈小黄毛的刑期太长,到现在都还没出来呢。大黄毛眼神阴冷的看向了舞台,仿佛一条伺机而动的眼镜蛇一般…… 当天晚上舞会散场,乐队的成员每人都分到了二十块钱,小提琴手很仗义,把自己的收入分给了何文远一半,何文远接过小提琴手递过来的大团结,顿时眉飞色舞。临走的时候小提琴手还特意叮嘱她,让她明晚务必来,到时候介绍老师给她认识。 何文远走后,乐队的成员都在调侃小提琴手,明眼人都看出来这个家伙对新来的姑娘有那么点意思,小伙子涨红了脸,反驳道: “你们的思想能不能纯洁一点?我是看人家跟咱们一样,都热爱音乐,就寻思着帮她一把,哪有你们想的那么龌蹉?”
何文远兴高采烈的走在回家的路上,她是真没想到在广场吹笛子会这么赚钱,自己今晚只是一半的收入都有十块钱这么多,都快赶上大姐一礼拜的工资了,照这么下去,要不了多久自己就能凑够一把买新笛子的钱了! 何文远憧憬着未来,丝毫没有察觉危险正在悄悄的向她靠近。当她走近回家的一条小路时,这才感觉到了异常,她总觉得后面有人在盯着她看,可她一回头,却是一个人也没有。 何文远感到有些紧张,双手死死的攥着那把长笛,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眼,这条路太背,而且时间太晚了,已经快要十点了,她真怕遇到什么不轨之徒。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当她走到一条胡同时,一辆自行车突然一个急刹车停在了她面前,只见车上坐着一个打扮的流里流气的小青年,烫着头,对何文远笑着说道: “你就是刚才在广场吹笛子的那姑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