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姚走到黑板前,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工整的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转身说:“你们好啊~我叫简姚。”
苏晴知站在角落,给孩子们拍了几张照片,也给简姚拍了几张。
“姐姐,你从哪里来?”坐在最后的小男孩举起手问道。
“我从首都坐飞机来的,你们知道首都在那里吗?”简姚双手撑在“讲台”上,其实是张破旧不堪的木桌。好像用多点力,就能把这张桌上给压塌了。
孩子们异口同声:“北jing。”
简姚竖起了大拇指,说:“真棒!那你们有了解过北jing吗?”
一个小女孩害羞地举起手说:“达说那里有天an门。”
“达?”简姚一脸懵状望着尔也。
尔也立即给她解释“dax”是佤语爷爷的意思,这些孩子喊艾莱老先生为“dax”。
简姚这才点了点头。
“那是升国旗的地方。”一个小男生也举手抢答,他屁股下还压着一条腿。
苏晴知微愣,她对这个回答有些始料未及。
是啊!那是每天都会升国旗的地方。
简姚笑了笑:“真棒!那你们升过国旗吗?”
孩子们不约而同的摇头。
苏晴知又问:“那你们唱过国歌吗?”
孩子们又摇了摇头。
简姚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那你们会唱国歌吗?”
孩子们还是摇了摇头。
也许是太过震惊,简姚愣在了原地,紧皱着眉头。
直到苏晴知喊了两声,她才回过神来。
......
为了在天黑前赶回山下的村子,苏晴知和简姚并没有在寨子里待很久。
另一个原因是,从她们进寨子后,一举一动似乎都被监视着,这很令人不安。
苏晴知离开学校,甚至连相机都收了起来。她不敢想,如果是误入这个寨子的人,会被如何对待。
山路间,简姚叹了一声:“吃住上学这些抛开不说,怎么可以连生病都不看医生呢?”
尔也说:“我听家中长辈说,过去那些山上的寨子都是没有医生的,但是有巫师,这个寨子就是如此。”
“他们就不能到山下找医生看吗?老人如此,年轻人也这样?”简姚眉头紧锁,很不能理解,有什么事情比性命还重要?
尔也摇了摇头:“他们崇拜自然,寨子里的巫师就扮演着治病和安慰灵魂的角色。只要有人得了病,巫师就会找来草药,放在嘴边念念叨叨咒语,再点燃火把,最后让生病的人吃下去。”
简姚一脸厌恶:“巫师?真是笑话!他们盲目崇拜,固步自封,抱残守缺,这样只会害了一代人又一代人。”
苏晴知哀叹:“这个寨子世世代代人,就像一个巨大的莫比乌斯环,无限循环往复,没有人想着要去改变它。”
......
返程的路比进山的路要好走。
简姚时不时回头观察四周环境,从寨子出来,总担心会发生点什么。
回到山腰的位置。
老奶奶站在家门口引首以望,似乎在盼望着什么人。
尔也远远的就朝老奶奶招了招手。
老奶奶见到他们,拿着根木棍支撑着缓慢而下。
尔也小跑上前,扶着老奶奶。
苏晴知和简姚也加快了脚步。
尔也和奶奶交流,奶奶手上一直比划着,尔也也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简姚问:“尔也,奶奶咋地啦?”
尔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也没明白奶奶说的什么意思。”
苏晴知说:“奶奶说什么了?”
尔也说:“奶奶一直比划着,说黑黑的盒子,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黑黑的盒子?”简姚蹙眉,她四处张望,并没有发现什么黑黑的盒子。
苏晴知也没理解黑黑的盒子是什么东西。
尔也只好再问奶奶,结果奶奶指了指苏晴知。
“我?”苏晴知指了指自己,一脸不解。
尔也立刻解释:“奶奶说你进山时拿着一个黑黑的盒子。”
这把所有人都弄糊涂了。
突然间,苏晴知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立刻从背包里掏出了单反相机,问奶奶:“是这个吗?”
老奶奶看到了相机,拼命指了指,告诉尔也就是这个东西。
苏晴知拿着相机,问尔也:“奶奶是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尔也却迟迟不做应答,支支吾吾地。
“你倒是说啊!奶奶是不是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简姚这急性子,一下就变得暴躁了。
“奶奶问,能不能...帮她拍一张...遗照。”
苏晴知盯着尔也,眼神抖动:“遗...照?!”
尔也点了点头。
原来,老奶奶已经93岁了,她的丈夫三十年前死在了缅北。
后来她的两个儿子也去了缅北,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回来,也许凶多吉少了。
现在,家中现在只剩她自己。
老奶奶这一身新衣,其实是寿衣。她怕自己哪天走了,无人发现,自己先安排好了。
苏晴知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她无法想象。
简姚却很淡然:“拍吧!我们给奶奶拍一张。”
说着,简姚就扶着走回到房子前。还为奶奶拿来张椅子,为奶奶整理好发型和衣裳。
苏晴知握着相机,心情很复杂。
镜头里的奶奶笑得很开心。
苏晴知眼眶泛红,犹豫再三终于按下了快门。
她迅速转过身去,抹去那滑落地眼泪,才又回过身来。
简姚蹲在奶奶跟前,想跟奶奶说话却发现她们之间没法沟通,只能握住奶奶的手。
奶奶一直在笑,她还伸手摸摸简姚的头,动作很轻。
简姚鼻尖一酸,终于也忍不住走开了。
拍完照片,奶奶很开心。说着谢谢的同时,也不停重复着“聂户聂户”。
苏晴知吸了吸鼻子:“聂户是什么意思?”
尔也说:“聂户是赶紧走的意思,奶奶说天要黑了,女孩子不能在山里待着,要我赶紧带你们下山。”
苏晴知刚压下去的眼泪,瞬间又涌了上来,她深呼吸:“尔也,这个相片我需要出去了才能洗出来,我要怎么给奶奶?”
尔也想了想:“我到时候走一趟,我给奶奶送过来。”
苏晴知点了点头:“好,那我们...走吧!”
奶奶站在家门口,一直摆手目送直至她们完全消失在视线中。
天色渐沉,他们必须加快脚步。
......
回到青秀乡,寨子里正载歌载舞。男女老少围在一起,手拉着手,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这和山上的世界截然相反的,这不禁令人唏嘘,一半地狱一半天堂。
可惜,心情低落的苏晴知和简姚都无心参与。她们和尔也分开,直接回到住的地方,是当地一农家乐。
苏晴知洗完澡出来,看见简姚坐在窗边发呆。
“姚哥,你怎么了?刚刚我看你就不对劲。”
“我想我外婆了。”简姚微微拧眉,眼底尽显不舍遗憾。
苏晴知很意外,认识好几年了,简姚从来没提到过她外婆。
简姚眼神黯淡,一改常态,语气很平缓:“高中的时候,外婆一直在我们家里住。某一天,外婆突然嚷嚷想回老家,好说歹说就是要回去。没法子,我们就把外婆送回老家,商量着一个星期再来接她回城里住。三天,我们接到邻居电话,说外婆走了。我们不相信,这怎么可能嘛...我们才分开三天...”
“那...后来呢?”
“我和我爸妈、我二哥连夜往回赶,到家时,家门口围着很多人。我扒开人群往里直冲,房间里外婆安详的躺在床上,就像只是睡着了一样。可是,不论我怎么哭怎么喊她都没有回应我...她还给自己换上了新衣裳,就像今天那位奶奶一样...”简姚眼底出现一丝波动,眼眶早已泛红。
“她知道她要走了,所以选择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苏晴知半天挤出了这么一句话,这种事情真没法安慰。
简姚抿了抿唇,哽咽道:“我只是没法想象,外婆在处理完所有的事情后,为自己梳妆打扮,然后静静躺着迎接那一刻的到来...”她将脑袋埋进双腿之间,抽泣声随之传来。
苏晴知抱住了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
每个人的内心深处,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别人触碰不得的地方。
夜里,苏晴知失眠了。她掀开被子,来到窗户边。
下雨了……
深夜的寨子好静谧,檐上灯笼火光忽闪忽闪。
她推开那扇小窗,凉风灌入,瞬间舒张了身上每一个毛孔。
农舍外是条青石板路,有个人影急匆匆地跑过,没太看得清楚。
不一会儿,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火。渐渐的,人都聚集在外面。
苏晴知还在疑惑,就听见走廊上传来的嘈杂声。
简姚睡眼惺忪地爬起来问:“苏小妞,发生啥事了?外面怎么这么吵?”
苏晴知摇摇头,她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视线紧紧盯着房门。
“扣扣扣…”
一阵短而急促地敲门声,把简姚的睡意都给敲没了。
苏晴知刚打开房间门,就听见农舍的老板娘在喊大家不要乱。
“老板娘,发生什么事了?”苏晴知眉头一皱,一定出事了。
老板娘声音有些急促地说:“快!泥石流来了,赶紧撤离!快!快!”
简姚直接从床上弹起,惊呼道:“泥石流??!”
“东西都别拿了,人赶紧先撤离。”老板娘又催促了两句,就跑去喊其他房间的人了。
震耳欲聋的雷声,让小雨瞬间变成了大暴雨,大风吹的那扇小窗一直发出刺耳的声响。
泥石流…她们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苏晴知回到房间里,拿起椅子上的外套扔给了简姚,说道:“走,先撤离。”
简姚迅速将衣服套在身上,“东西怎么办?”
“除了背包,其他东西都别管了,先撤。”
简姚点了点头,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此刻小命更加重要。
她们背着书包,一路小跑到楼下,此时已经聚集了许多民众。
“大家不要急,慢慢来,我们一定会平安撤离的。”“不要急!不要慌!”“大家跟着大部队,别掉队了。”
监测员拿着喇叭,扯着嗓子大喊,安抚着受惊的群众。
只是,这样的安抚并起不到什么作用。
当地应急部门、村委村干部,也在尽最大努力指挥撤离民众。
所有人在黑暗中前行。
雨越下越大…
一声巨响,山体滑坡了。
土石流狭带着雨水、石头和泥土,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力量,瞬间把整个村子破坏了。
没人清楚具体的情况,恐惧笼罩着每一个人,那些没被掩埋的人还在黑暗中摸索着出路。
边境线上的小镇,一夜之间,与外界隔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