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大约十七八岁,皮肤粗糙,面色姜黄,头发乱糟糟的好似多日没有洗过,身上一股子酸臭味。
但他眼神伶俐,透着贼光,一只手慢悠悠地靠近干瘦老头,脸上却毫无波澜,没有分毫紧张,显然是个惯偷,说不得经常在这趟车上偷鸡摸狗,趁火打劫。
老头压根没觉察到自己的包已经被这瘦猴儿盯上了,只见他表情凝重,眉心紧蹙,满脸的惆怅的趴在窗户边,勉强用两只腿支撑住自己。
也是,在这趟车上,就没有不惆怅的乘客。而他呢,脸上还有一点病容,怕是受惊过度,现在感觉不适。
这么些劫匪,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能走的干净,谁会不怕?
换了上辈子,对这种事周奕麟是绝对不会管的,但如今……他不假思索便上前一步,故意跺了跺脚,发出了声响。
瘦猴儿果然受到惊动,立马将手缩了回来,垂放在裤腿边。
周奕麟朝着老头靠近,弯腰看了看他的脸色,有点不好的预感,问道:“老伯,没事吧?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老头扬起头,有气无力的瞄了他一眼,张开嘴像是要说话,但却只发出了几声气音。
就这时,那瘦猴儿眼珠子一转,手在一瞬间伸了出来,跟泥鳅一般滑入军绿色的帆布挎包,轻巧的一掏,一个绒布小袋攥到手上。
周奕麟猛然直起身子,目光阴冷的瞥向他。
瘦猴儿不急不忙的把绒布袋塞进裤兜,咳嗽了两声,“干嘛?你这个人真是的,无缘无故瞪我干嘛?告诉你,我可没钱,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周奕麟拉下脸来颇有点凶神恶煞,但要说恶意,却是没有的。因此周围的人惊恐地打量他一阵,便松口气,转过脸去。
老头忽然发出痛苦的呻吟,难受的快要支撑不住自己孱弱的身躯。周奕麟下意识的伸出胳膊,将他架了起来。
“老伯!”
瘦猴儿一看这是个好机会,脚底抹油瞬间消失在车厢。
周奕麟心中恼怒不已,但却无法在这时候扔下老头,把这个偷儿抓回来。
“列车员,列车员!这里有人晕倒了,看起来不大好,快去找医生!”周奕麟高声呼喊了半天,车厢内却只有人们悉悉索索的议论声,有几个人倒是好奇的从隔间里探出头看了看,但也很快缩回去,锁上了门。
在这个人人自危的列车上,连基本的互帮互助都没了。
周奕麟知道不应当责备他们,但此刻情况却真的非常危机,老头已然翻出眼白,呼吸紊乱,身体不受控制的往下出溜。
周奕麟不是医生,也缺乏医学常识,实在不知道这老头是患有什么疾病,该如何处理。
他只能凭着本能让他平躺下来,解开他的领口,掐按他的人中。
“醒醒,醒醒啊!”
“这,这人好像真的不行了……快去叫列车员吧!”
“叫了有什么用,列车员又不是医生,在这趟车上只能自求多福了!”
“小伙子,他该不会是心脏病发作了吧?”
“这么说来,看着是有点像呢!”
周奕麟还在用力掐老头的人中,但却没什么效果,他俯身听了听他的心跳,心里发紧,“不知道,但他的心跳确实不正常!”
“哎,找找他衣服里是不是有药啊。”
“对对!”
周奕麟在老头上衣口袋里搜了半天,还真的找到一瓶药,但却不是什么速效救心丸,而是一种他看不懂名称的药物,偏偏这瓶子上除了药名,啥也没写。
“你们有谁认得这种药吗?”
几个胆子大的上前看了半天,都摇头说:“不认识。”
周奕麟这下俨然骑虎难下,不知道该不该给老头服用药片了。而且,这上头也没有写用量,万一吃多了,岂不是糟糕。
老头看起来比之前更不妙了,口鼻歪斜,两眼失神并没有了焦距,仿若随时都有可能厥过去。
“啊,有列车员来了!”
“同志,你们可算来了,这里有个老人家生病了,怕是不好。”
一位三十多岁的列车员神情疲惫的走到周奕麟跟前,蹲下身查看老头的情况,表情变得极其暗沉,“不好,这是脑溢血发作了。”
他一把抢过周奕麟手中的药,给老头服用了两颗,但老头就是吞咽不下去,急的他是满头大汗。
不一会儿,老头俨然已经出气多进气少,脑袋一歪,没了动静。
周奕麟略带茫然的看着列车员,问:“怎么样?”
列车员沉痛的叹了口气,“他死了。”
“什么,这老头死了!”
“天呀车上死人了!”
“唉,可怜这老人家,一个人在车上,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不然,怎么会突然发病呢?”
“要我说要怪只能怪那群劫匪,要不是他们,这老人家也不会受到这么大的惊吓啊!”
周奕麟一屁股坐在地上,抹了把脸,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列车员看着老头的遗体不知道该怎么办,转身去和同事商量,现下只能用被单将他盖住,再喊几个力气大的同事过来把遗体搬走。
但整辆车都非常拥挤,这遗体能存放在哪里,实在是个问题。
周奕麟想了想,建议道:“我知道有个车厢能存放遗体,你们跟我走吧。”
列车员狐疑的打量他,“有这种地方,我怎么不知道?”
周奕麟轻笑,插兜走在前头,“信不信由你,这样的地方可真的不多了。”
列车员想了想,跟了上来。
周奕麟把他们领到了老赵他们一行人所在的隔间,打开一看,里头竟然空无一人。
——剩下留守的那两个人当然没闲着,正在列车上寻找二姐。
列车员十分惊奇,但也顾不得那许多了,磕磕绊绊的将老头的遗体搬了进来,放在一方下铺上,既觉得死者可怜,又觉得自个儿倒霉。
这次出车,真是诸事不顺,麻烦不断!
周奕麟把那瘦猴儿偷东西的事告诉了他们,问:“你们肯定没空管这档子事,不如交给我,如何?”
列车员忧心忡忡的劝说:“人都死了,找回被偷的东西还有必要么?现在车上多不太平你也看到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周奕麟摇摇头,“就知道不能指望你们,无所谓,我自己去找。”
“哎你这个人怎么回事,这太危险了!”
周奕麟冷着脸走出去,开始沿着车厢一节节的寻找。
期间路过唐莘的卧铺,他死死忍住了,没有敲门打扰。而且卫寒亲自站在门外,宛如一座铁塔矗立着,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周奕麟忍不住勾起一抹冷笑,用凌厉的眼连剜了他好几下。
他在心里琢磨,那瘦猴儿既是惯偷,对藏匿一定颇有心得,便专门挑拣那些犄角旮旯的地方搜索,还要一路避开劫匪,以至于推进的速度很慢。
还有十多分钟,列车就要到下一站了,若不能在这之前找到瘦猴儿,恐怕就再也找不到了。
这时,一抹熟悉的人影在车厢的连接处一闪而过,周奕麟心头一突,立刻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