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莘在考据方面缺乏经验,但现在足以确定这套编钟的确来自于西周时期,因为其他几个不同大小的编钟上也发现了“晋侯苏”这三个字。而晋侯苏生活的年代,理应就是这套编钟制造的年代,西周。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把这个发现告诉谢凡,但因为时间已经太晚,只能兴奋的忍耐。
周奕麟把她推上车,禁不住嘀咕:“晚上还睡不睡了,你这俩眼睛怎么还瞪得跟铜铃似的!不过就是一套青铜编钟嘛,你就这么喜欢?”
这臭丫头,刚才清除编钟上锈蚀的时候,居然连看都不看他了。
唐莘脸上依然洋溢着璀璨的笑容,“我对晋侯苏这个历史人物不怎么熟悉,只知道他是西周时期的,但这就够了,重大发现有没有!而且这套编钟上的铭文,呈现出一种和其他青铜器不同的形式,定然能引起整个考古学界的震动!你说我为什么激动,我现在可是见证历史的人!虽然我学历不高,连大学都没读过,但能做一个见证人,发现者,这种愉悦你能想象吗?!我太高兴了,太兴奋了,恨不能跳起来告诉所有人,我唐莘哪里只是高中毕业,也比你们那些沽名钓誉的家伙更厉害!”
周奕麟稍稍一怔,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此刻的唐莘,头发乱糟糟的,表情痴傻,笑得像个傻子一样,可偏偏让他片刻也移不开眼睛。
唐莘虽然一直嘴上不说的,但在那些高学历的专家、学者面前,其实内心是自卑的、无措的。她不屑于旁人的非议,心里难道真的看不起大学吗?
不是的,她也想上大学啊,做梦都想!
可之前的条件不允许,唐莘在孤儿院没有专心学业的环境,每天放学回去要帮着孤儿院的老师照顾年纪小的孩子,做饭、洗衣服才是每天的日常,有时还要和老师一起做点手工活,贴补孤儿院的资金。
老师那时候经常对他们说的一句话就是:“我们能养活你们这些有娘生没娘养的孩子,已经是仁至义尽,所以,不要妄想更多的东西,那只会让我们彼此都不痛快,难过伤心。”
所以唐莘不敢要求什么,能读书已经不错,但要考上大学,甚至筹措学费,实在力不从心。
至于北大考古系,更是想都不敢想。
因为她偏科十分严重,语文和历史成绩固然好,但英语和数学却常年徘徊在60分以下,试问这样的成绩又怎么敢幻想考上北大?
但如今,此时此刻,唐莘猛然觉得自己以后不用再遗憾了,就算没上过大学也无妨,她一样能成为令人仰望和瞠目的鉴宝专家!
周奕麟勾起她的下巴,啵的亲了一口。
唐莘回过神来,脸颊绯红,下意识的往驾驶座瞄了一眼。
周奕麟挑起眉梢,伸手将她搂进怀里,又缠着亲了几口,贴在她耳边轻笑:“怎么,嫌卫寒碍事啊,那下次就我们俩出门,不带他!”
唐莘无奈的白了他一眼。
“卫寒,开车!”
卫寒目不斜视的看向前方,踩下油门。
周奕麟从后视镜里反观他的脸色,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蓦然扬起。
漆黑的深夜里,这辆丰田皇冠宛如披上了神秘的黑纱,平稳而迅速的穿梭过港口,不一会儿,滑入到另一个世界。
这里灯光绚烂,霓虹交错,整条街道都被照亮。
唐莘好奇的朝窗外打量,“这是哪儿,怎么晚上还这么热闹?”
周奕麟看了看摇头:“我也不知道。”
卫寒说:“尖沙咀,这条街有酒吧和歌舞厅,所以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不过这里晚上不太平,不建议你们去玩。”
周奕麟嗤笑:“废话,我怎么会带唐莘去那种地方。”
唐莘狐疑的瞟了他俩几眼,“听你们的口气,这条街恐怕不是做正经生意的。哎,你们快看,路边有人斗殴,不,是一群人在围攻一个人!”
周奕麟紧拽住她的手腕,捂住她的眼睛,“别看,在香港这种事太常见了,这里的黑帮势力极其嚣张,听说有时候杀了人,连警察都不敢管。我们只是路过,千万不要多管闲事!”
卫寒难得的和周奕麟站在了一条战线上,“对,这里很乱,我们快些过去。”
他这句话刚说完,抬眼便看见一个慌不择路的女人从街边窜了出来,瞳孔一缩,立即踩下刹车。
“怎么回事?”唐莘愕然。
周奕麟拧起眉头,警惕的看向前方。
卫寒疑惑的注视着这个扑倒在车头上的女人,“有个女人,刚才突然跑出来,差点撞上。不过我及时刹车了,照理说她应该没事……怎么会……”
唐莘叹了口气,“那你下去看看吧,如果没撞到人,那就劝说她离开。”
她心里有点纳罕,怎么香港也有碰瓷的么。
周奕麟却心生狐疑,觉得这件事发生的有点蹊跷。
“唐莘,你留在车上,我也下车看看。”
唐莘对他点头,“好,你小心点。”
周奕麟走到车头前,对女人略加打量,就知道她可能遭遇了什么。
他看向表情凝重的卫寒,戏谑一笑:“怎么,劝说不走?”
卫寒冷冷扫了他一眼,说:“她看起来情况不好,不肯走,难道我强行把她扔下来么?”
周奕麟漠然道:“那就扔啊,你在等什么?”
卫寒难以置信,“她都这样了,你看看她的脖子和手腕,这明显不是正常的伤害,我们不帮就算了,把人扔在这里,未免太没有人性了!”
周奕麟环抱起双臂,似笑非笑,“好,你不愿意扔,那怎么办?就这么让她继续待着,直到清醒过来为止?刚才是谁说这地方很乱,要尽快离开的。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我……”卫寒生性耿直,又当过兵,骨子里有股“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真要遇见不平的事,如果真的无视,他心里根本过不去。
周奕麟见他这般固执,幽幽叹了口气,“算了,让唐莘决定吧。”
唐莘已经把头探出了车外,“到底怎么了,这人还能走吗?咦,她受伤了?”
卫寒点头,低声说:“像是……受到了侵犯。”
“什么?”唐莘表情一滞,打开门走了出来。
周奕麟慌忙上前,拦住她,“不是让你好好在车里待着吗?”
唐莘推开他走到这浑身伤痕的女人面前,只觉得触目惊心,顿时心生怜悯,“报警,然后把她送到医院去吧……”
“不,不要报警,不能报警……”披头散发的女人,陡然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哆嗦着扶着引擎盖站了起来,朝他们惨然一笑:“不麻烦你们,我这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