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英杰对这个结果算是有所预料，不过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他以为她至少也得初中毕业再走，最最不济，也得过完生日再走吧。
不过许沁柔这也是要过上更好的生活了，他没道理心里不舒服，只问她：“下周二就是你生日，我要是想送你礼物，得去哪里找你？你爸爸家的地址给我一下呗？”
她把父亲家的地址写给他：“生日那天晚上我会回来的，怎么也不让你扑空。以后要是来找我，就到这里来。九龙到港岛有点远，不过你有摩托车和汽车，也不算什么吧。大不了我给你付油费。”
“瞎扯什么，我还能付不起油费？”他接过纸条，在昏黄的灯光下望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许沁柔小时候面部线条就不柔和，随着年龄增大，骨骼越发硬朗，简直愧对她的名字。性子也勇猛冒进，甚至显得粗鲁，而且一肚子坏水，怎么看都和大家普遍印象中的女孩子形象相去甚远。何英杰一想到将来她可能有保姆伺候，被人叫作大小姐，就忍不住发笑。
“又想到什么，脸都抽了。”许沁柔伸手拍他脑袋。
“想你啊，你回去之后就不能这么野了，你爸可能会带你出去应酬，还得要你穿裙子，你现在笑起来都能让人看到喉咙，我看你到时候怎么应付——喂喂我说的实话，你打我也没用——”
何英杰的妈妈现在不在家里，他们两个围着餐桌肆无忌惮地你追我赶。家里就这么大点地方，两个人又都是大高个，没多久他就无路可逃，被许沁柔逼到墙角。他高她十公分，这不算特别悬殊的差距，她两手撑着墙壁，把他框在中间，又在他准备反击的时候避开，最后战争在沙发上停息，他们一人靠着一边后背喘气。许沁柔尚未离开，已经感到心中空落落的：“以后上高中了，就好少时间来找你了。”
“你好好读书，毕业了就有时间了。”他这时候又变得很像靠谱的大哥哥。
“哗，那可不行，那时候你铁定有女朋友了，我要是还出去和你飙车，要被吊起来打的。”她看了眼挂钟，时候不早了，“我明天早上九点钟走，先回去了。”
何英杰选择性略过关于女朋友的盖棺定论，几步路不到，非得送到她家门口：“回家之后混世魔王的脾气收一收，我听说你还有个弟弟，你可别欺负人家。”
“啧啧，你没资格对我说这种话，什么时候把飙车的爱好收敛一下才是真的。这么玩虽然刺激，能赢好多钱，但一旦输了，很可能就把命赔进去了。你妈就你一个孩子，你为她着想点。”窝心的话说多了，许沁柔生怕自己稍有软弱，就让原身热烈奔放的感情占了上风，她知道原身现在非常想抱着何英杰吻一下。于是她打开自家大门走进去，作出要把门关上的动作：“你回去吧，我们下星期二又见面了。”
何英杰顺从地任由她关门。第二天早上他老早就出门去了，许沁柔在楼道里碰到何母，对方还热情地塞了不少自己做的小吃给她，要她以后经常回来看看，这里无论如何都是她家。
她上了父亲的车，笑道：“你还亲自来接我啊，要司机来就好了嘛，你没有其他工作要做？”
“什么工作还能比亲生女儿重要？”中年男人看她的眼神满是疼爱，“今天终于团圆了啊。家庭和睦完整才是真的，你说的工作要是不建立在这个基础上，那就什么用处都没有。”
团圆。这恐怕只是对于你而言吧。许沁柔感动的同时也在心里腹诽。对你老婆孩子来说，好端端一家子平白无故插进来一个私生女，心里能好受？就是站在原身的角度，也是失去了亲生母亲，继母和弟弟素未谋面，拿不准性子，家庭生活的氛围完全是未知数。哪里是一句团圆就能概括的事。
好像能看透她在想什么，男人轻声道：“别害怕，阿昌人很好的，老实听话，不会欺负你，有我在他也不可能有这个胆子。你妈——你阿姨平时不太爱说话，可能会显得有点冷漠，其实也是软心肠。”
这些话听听就好，他不是当事人，永远无法感同身受。许沁柔笑了笑，问他：“阿昌现在应该念六年级了吧。小学快毕业了。”
“没呢，五年级，他上学晚。”父亲倒是不介意在女儿面前抹黑儿子，“他脑子不太好用。也亏得他亲妈是高材生，看来智商是随了我。”
“你脑子怎么可能不好用。不好用还能做生意？”许沁柔嗤笑一声。
一路上父女俩聊得相当投机，许沁柔还没反应过来，车子已经驶进了花园大门。老实讲，排场比向少锋的稍微差一点，但也算相当不错了。
“算起来，加上我，全家也就四个人，住得这么大，安保到位吗。可别到时候你生意上得罪什么人，人家跑进来灭门啊。”许沁柔下车时观望周边的绿化带，笑着打趣。
“我们家的保镖都靠得住，里屋也有武器。再说你也太看不起你爸了。”他对女儿的担心一笑置之。
“有枪吧？有的话，不妨教我怎么用？我老早就想试着开枪，但一直没机会。”
“星期天。你要是做完了功课，我就带你去射击训练场，有专门的教练教你。”女儿的身高已经与他持平了，要是再长一长，比他高五公分兴许也不是问题。比起她傲人的身高体格和聪明天分，他更加欣赏她桀骜不驯的野性，有这股劲在，什么事都不用担心做不成。因此他已经做好决定，但凡她提出想要学什么，只要不是吃喝嫖赌之类，他一律答应下来。
她也仿佛看出他想法：“阿杰曾经教过我开车，但不太规范，我还想系统地学一下。再帮我找个学车的教练吧。”
男人嘴角一弯：“没问题，我还可以给你买车，你喜欢哪款尽管说。只是你得答应我，学了之后也不能去和阿杰他们飙车，我知道你们在玩什么。我弟弟，你的叔叔，当年就是把车开到海里去了，捞起来的时候全身骨头都没一块完好的。我不希望我的孩子也是这个下场。”
“放心好了，我年纪也不小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里有数。”
女儿的成熟发言把他逗笑了：“你这一说，弄得好像我已经老得走不动了。”
他们有说有笑地走进屋里，一个身穿长裙的中年女人下来迎接。如父亲所言，她一看就是那种冷冰冰令人不易接近的面相，看到许沁柔，也只是稍稍点头打声招呼，笑容出现在这样一张脸上显得很有点古怪。这就是许太了，她姓刘，许沁柔管她叫刘阿姨。
“阿昌呢？叫他下来。”父亲对太太使眼色，“这个点还不起就过分了。”
许太上楼去。不多时，一间卧室门被打开，许世昌揉着眼睛走下来。父亲对他这副懒懒散散的样子相当不满：“周末也不能这么睡，功课做好没啊？”
“你也知道是周末，阿昌还小，多休息一会儿怎么了。”许太回护儿子。
许沁柔趁这空当打量了这个弟弟。就小学五年级男生的平均身高而言，许世昌显得过于矮小了，不过男孩子一般都是中学时期窜个头，许沁柔对此倒不是很担心。让她看着有点刺眼的是他脸上一副畏畏缩缩的神情，好像在躲着什么。她几乎第一时间断定，他是那种即便受到攻击和欺凌也不会还击，只会默默把自己缩在角落，极力装作自己不存在的人。从小到大她对这样的人看得太多了，每每触目就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情。越是躲着就越是害怕，然后更加激发出欺凌者的恶意，下一次打击便会变本加厉。躲从来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这就是你阿柔姐姐。”父亲对他介绍许沁柔。
“姐姐。”他低声道。
许沁柔笑了：“阿昌你好啊。”
他没有回应，不知道是不愿搭理她，还是害羞，抑或只是不知道怎么接嘴。
父亲正要呵斥他没礼貌，许太就把他赶上去了，叫他穿好衣服，好好写作业。许沁柔为他打圆场：“爸，不要对阿昌这么凶啊，他年纪这么小，会害怕你的。你看他现在这样子，估计就是你老是吼他教训他，你不鼓励他，他哪里来的自信？”
“你倒很有当教育家的天分啊。”父亲笑道，“男孩子无所谓，就是该多教训的。”
许沁柔想起许世昌刚刚懦弱又阴郁的神色，对父亲的教育方针并不赞同。不过她又不是他亲妈，没必要管这么多。保姆帮着她把行李搬进房间，许沁柔推门进去，能感觉到父亲在布置房间时确实是用了心的。房间带有落地窗，床铺整洁，没有带着少女气息的粉红色用品，全是简约大方的白色。梳妆台和写字台也收拾得干净利落，连基本款的护肤品都买好了，书柜里放着很多名著，中英文版都有，桌上摆着教辅资料——都和英文相关。他知道她这科比较弱。
“护肤品我不知道我挑得合不合适。”父亲站在门口，有点拘谨，“按理应该你自己选的。有空我带你去商场逛逛。”
“好。”许沁柔笑道。
“下星期二你生日，要办party吗？把你玩得好的同学朋友都请过来。阿杰是一定要来的。到时候有蛋糕，有大餐。”
她摇头：“不了，不要把他们请来家里。我自己去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