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大半年了，蜜月遥遥无期，向少锋忙工作之余，想到这件事，对许沁柔总有种奇怪的亏欠感，尽管是对方要求目前不要出去蜜月。晚上躺在一起时，他再次提起这件事。许沁柔翻过身，伸手抱他，他们身高差不多，他窝在她怀里也并不吃力：“阿锋，我知你平时忙，想出去旅游度假，再等等我，事情一处理完我即刻陪你走。”
向少锋从她怀抱里挣出来，一手托着脑袋一手握住她手腕：“你到底在做什么？你弟的学校也联系好了，他们也有落脚点了，平时再去看看他们，完全不至于腾不出时间吧？”
“还有一部电影，我已经接下本子了。”她语气有点别扭，“连吻戏都没有，只是牵手拥抱。”
答非所问，不过向少锋也不深究。他在黑暗中轻声唤她：“阿柔，你拍电影我无意阻拦，与父亲呆在一起我就更没理由对你指手画脚。但我觉得你最近状态不太对。”
许沁柔没出声。
“我只希望你不管做什么都别违逆自己的真实想法。”他环住她腰，“睡吧，不说这些了。”
许沁柔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如他所言，她这阵子过得确实算不上开心，照镜子时都能看到自己眉毛拧着嘴角耷拉。向少锋曾带她去他父亲的坟墓前，他挽着她对相片上的人说自己已经原谅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弟弟目前安好，正在念大学，请他在地底下放心，如果见到母亲，记得道歉，要十分诚意。她就站在旁边，听他说了很久，对自己眼下所做的事突然产生了几分怀疑。
也许因为这是附加任务，系统只说叫她报复父亲和陈凤菊，并未指明具体要做的事情，这需要她自己来规划。她将自己的计划审视了好几遍，确认这么做效果足够猛烈，便着手实行了。但那天听到向少锋一席话，又觉得自己也许做得有些过分。
父亲和陈凤菊究竟有无必要落到那一步呢？
她暂且没有想透彻这个问题。
今晚他那样说，她便坦然了。原身对他们到底是恨意难平，要是不报复得狠一点，来点猛药，她终生都要困苦于此。早年的不甘会一点一点蚕食她的灵魂扭曲她的性格，到头来日子依然不会幸福。
林铭不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甚至会隔了两三个晚上才晃晃悠悠开门，钥匙都怼不进锁眼。陈凤菊对他破口大骂，要他老实交代到底在外头怎么鬼混的，每次他都支支吾吾搪塞过去，要不干脆就不理她。到后来他也烦了，索性彻底翻脸：“我在外头做什么轮不到你管！”
陈凤菊火一下就上来了，根本抑制不住：“我是你老婆轮不到我管还有谁管？！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话？”
“关你x事。”他冷冷地骂回去，“你闲得慌就自己出去搓麻将。”
她如今才体会到当年他的原配是什么感觉，事情轮到她头上，才知道根本没法做到冷眼旁观，更不用说维持高贵优雅的姿态。不过她不能一直这样被动下去。下一次他要出门时，她没有阻拦，站在阳台上看到他走出单元门之后，她不声不响地换鞋追了下去。但是当他拐过一个街角，她正要跟过去时，被一个叼着烟的半大小子拦住了。
“你挡着我干嘛——”她试着从旁边闪过去，又被对方挤回来。
“要点钱花花。”他染着一头黄毛，一看就不是善茬。这种游手好闲的古惑仔最难对付，他们一向无所顾忌，又容易冲动，三天两头当街斗殴，动不动就闹出血案。陈凤菊进入社会好多年，知道这样的人不能惹，哪怕cib的人就在不远处，她也不想多一桩麻烦。她摸了摸兜，走得匆忙，只带了两百块，全给了他：“现在能让我走了吧？”
“才这点……”他不耐烦地努努嘴，让开一条道。但这个时候哪还有林铭的影子。
真衰。她心里暗骂。
一次不行，那就等下次，总能跟到他，逼他显形。
她第二次跟过去时，又被堵住了，还是个混混，不过不是上次那个黄毛。这回她身上没带钱，本想找对面的cib过来调节，但对方大手一挥：“算了，我不抢穷鬼，你走吧。”
再往前一看，林铭连条毛都没剩下。
次数一多，她再蠢也能察觉到这伙人就是故意阻拦她，不让她跟踪。她问过他们求过他们骂过他们，试图塞给他们钱，但几秒钟拖延就足够让林铭走脱。这样下去没用，她决定另寻他路，先自己努力将周边街道和店铺的情况摸清楚。结果一上街，老是有古惑仔跟在她身边捣乱，cib一来他们就跑，等人走了他们又回来接着骚扰她。来港岛这么久，她连自家街道都还没走出去过。
还能是谁在故意针对她？
她想去找许沁柔问个清楚，但发现自己连人家住哪都不知道。就这样被变相禁足，哪都去不了，她才真切感到一丝恐慌。
林铭最近回家来的状态越发颓靡，老态明显，眼袋下垂皮肉松弛，身上味道也难闻得要命，同僵尸没什么两样。当她在他领口下面看到一个吻痕时，她再也无法冷静，把他按在沙发上一通捶打。
他已经很久没碰过她了。
林铭听到她骂自己是个丧尽天良的狗东西，是没心肝的人渣，不讲廉耻臭不要脸，什么难听的话都轮了一遍。他没什么力气，就瘫在沙发上由着她骂。等她终于找不到新词了，他已经两眼一眯，开始打盹。
林铭知道自己已经毁了。
他第一次跟着那个男人走，进入包房的那一刻，就没有了回头的余地。里头烟雾缭绕，还有年轻貌美的姑娘，她们端着酒夹着烟，将一切奉送到他嘴边，不容他有丝毫抵抗之机。
烟和酒都加了料，他瘾头越来越凶。秀色可餐的美人相伴左右，百般花样随他招呼，压榨掉他最后的精力。
到后来他脑子转不动，身子使不上力，连抬一下手指都嫌费事。
每每一场鏖战结束，他精疲力竭，回到家里无暇顾及陈凤菊都念叨了什么。一觉醒来，想它们和她们，心痒难耐万蚁噬骨，双腿将他往老地方带。
不出半年，他精神全垮，形销骨立。工作？开店？卤水鹅？这些都是什么？
陈凤菊没有地方可去，自家男人又这个鬼样，生活可说一团糟，钱解决不了半分问题。吵也吵了打也打了，屁用没有。儿子又是寄宿，半个月回家一次。每次回家林铭都不在家，林朗也不在意，拿了钱和生活用品就走，对这个妈妈没有多少留恋。她想同他多说几句话，他还嫌烦，摆摆手背上包迫不及待地逃跑了。他成绩奇差无比，蝉联倒数第一，校方一开始叫过家长，时间一长也知道救不回来，再加上许沁柔打过招呼，他们索性就此放弃他，只要他不惹事，他们就不管他。等混过初二初三两年，倘若许沁柔愿意帮他打点，他的去处自然不用愁。
但偏偏林朗心里没数，不甘寂寞，不弄出点事情来浑身痒痒。
陈凤菊再度被学校传唤，不过是叫她去医院。这次事情闹大了，林朗捅了另一个学生一刀。危及生命，人现在还没脱离危险。
这种时候再低三下四地道歉也无济于事，她给许沁柔电话，拜托她出面解决。但是这次许沁柔听了消息后，只冷漠地回复她：“他搞出这样的事情来，我是兜不住的，你们好自为之。”
赔钱他们是赔不起的。这回林朗别说学籍保不住，对方家里执意起诉，他蹲号子的命运是改不了了。等一切尘埃落定，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头一回知道害怕。他已然丧失了所有退路。
宣判结果下来时，许沁柔就在边上看着。她没有化妆，衣服也选了最不起眼的，还戴了一副无框眼镜。手铐上上来时，林朗对她喊：“姐姐，救我，救我，我不想进去——”
陈凤菊在旁边哭天抹泪，要冲着许沁柔扑过去，被法警架住。许沁柔目送男孩被押解出去，朝着他的背影淡然一笑。
这个家庭的未来已经黯淡无光。接下来，就看看他们自己会如何毁了当下。
林铭甚至提不起精神去儿子的审判现场。陈凤菊回到家，径自进入厨房抄起菜刀朝他挥过来，砍在沙发扶手上。真皮沙发被豁出一个大口子，但威慑力堪忧，林铭抬了一下眼皮，又垂下头去。
“你和你那个溅人女儿毁了这个家！”她歇斯底里地咆哮。
林铭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嘴角无力地抽搐：“十几年前我就毁了一个，再毁一个有什么好奇怪。”
“你以为你又是什么干净东西？”他突然来了精神，昂起头来，一双眼睛像是嵌在脸上的两个窟窿。
陈凤菊对着他脸就砍了下去。
刀嵌在骨头里，伤势看着吓人，但不致命。陈凤菊被带走，他被拉进医院救治。好得差不多时，cib来传唤他，出示了逮捕令。
涉及到毒，这一关他是过不去的。
他的审判现场，许沁柔并未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