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已出，平安林全部被笼罩在了暖色的朝阳中，像是被暖光渡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膜。
空花言没有打断江曼的话，只在听到“代号”二字时，眼神微动。
江曼眺望着沐浴在晨光中的平安林，身上气息寒凉如水。
“那个组织，名为“初始”。”江曼唇角微勾，眼中带着几分讽刺，“人生再次开启的地方，多美好的话语啊。”
在被老师刚带入那个组织时，江曼满怀希望，一心想要做出一番成绩。
帝国中，能够觉醒精神力的人终究是少数。
更多的人，还是无法觉醒精神力，终其一生也无法召唤魂兽的普通人。
只寿命二字，就让许多普通人望而生畏，更遑论得到权势和地位。
普通人想要走到帝国高处，太难了。
“我刚进入“初始”时，以为那就是一个小小的，没有多少资金投入的小型研究机构。”
“因为它坐落在一颗几乎都快要被废弃的星球，甚至十分可怜的设立在一个地下室中。”
“我跟着老师研究了两年，两年后，我才得以接触到一个更加庞大的研究组织。”
“能够进入更大，设备更精良的研究室，我自然是开心的。”
“我毫不迟疑地跟着老师一起加入了那个组织，并且加入了老师带领的那个研究小组。”
“组织中，所有成员都是以代号命名。我所在的研究小组，共有十个人。以一号开始，十号结尾，而我则是排在了七号。”
空花言静静听着江曼述说当年的往事。
空花言下意识觉得，逗逗应该就是出生在那个冰冷冷的研究室中。
“说出来倒是不怕你笑话。”江曼唇角微勾，眼中带着几分温柔，“在那里面，你真正的名字就是一个摆设。所以在有人笑着问我叫什么名字时，我就忍不住多关注了他几分。”
“他并不是老师的学生，却是我们小组中排名第二的人，他也是我们小组中唯一一个高等级的觉醒精神力者。”
“随后的故事有些老套，我和他相爱了，之后便有了逗逗。”
或是因为父母两人都常年接触着各种药剂，逗逗出生时，各项感知能力都十分迟缓。
江曼的老师在看过逗逗后，微摇了摇头，“这个孩子怕是......”
感知迟缓，没有丝毫灵敏之相。
这是一个一出生就没有站在起.点线的孩子，白白浪费了父母的良好基因。
就算如此，江曼也没有放弃她的孩子。
她花费了大量心力在逗逗身上，看着他从一个小小软软的小婴儿，长成了漂亮可爱的小孩童。
“逗逗从小就很安静，把他放在房间，给他一个小魔方，他都可以玩上一整天。”
想起小时候的逗逗，江曼唇角笑意十分温柔，眼中满是怀念。
可下一刻，江曼唇边的笑意就缓缓消失了。
江曼右手紧握成拳，左手用力压住微颤的右手。
“所有的变故都发生在逗逗四岁那年。”
那一天，是逗逗的生日。
逗逗像往常一样待在房间中，自己一个人也玩耍得很好。
因为逗逗性子的特殊性，虽然研究室中的许多人都知道逗逗的存在，却没有多少人真正见过他。
江曼的老师很是疼爱逗逗，就算逗逗是他亲口断言是个不怎么聪明的孩子，他也依旧把他当做了自己的亲孙子疼爱。
为了给逗逗庆祝生日，江曼的老师还特意带着逗逗出门去买蛋糕。
可是还没走出大门，江曼的老师就被人给紧急叫了回去。
“老师正在研究的一个样本突然发生异变，若不及时处理，整个研究线都会受到影响。”
江曼声音微低，语中也带着颤抖之意。
“老师无奈，只得将逗逗暂时托付给了他的一个朋友。”
而那个朋友，就是造成一切悲剧的根端。
江曼咬牙道：“那个人就是个疯子，他发现了逗逗超乎寻常的反应能力后，竟然直接向我们提出要拿逗逗作为他实验品的要求。”
这个提议一出，便被江曼断然拒绝。
“老师十分生气，因为逗逗，老师和那个朋友更是直接断绝了来往。”
“我们很害怕，那段时间，我一刻不敢让逗逗离开我的视线。就害怕一眨眼，他就消失不见了。”
“可就算我如此警惕，还是被人钻了空子。在我参加了研究室全体会议后匆匆赶回房间时，看到的就是空无一人的房间。”
“我的逗逗，被人抓走了。”
似是回想起了当时的场景，江曼呼吸忽然急促了起来。
空花言一惊，连忙扶住江曼，急道：“曼姨，你没事吧？”
江曼颤抖着从空间钮中取出一个铁盒子。
空花言连忙打开盒子，看到里面还剩最后一支针剂时，眼神一沉。
江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了下去，像是忽然就失去了生机，变成了枯萎的花朵。
空花言再不迟疑，直接拿起了药剂，打入了江曼的身体中。
随着药剂进入身体，江曼颤抖的身体慢慢平静了下来。
她微闭着眼睛，轻出了一口气。
几分钟后，江曼才又恢复了平日的模样。
空花言沉默站在一旁，看着江曼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沉重。
“这支药剂里，含有生死花的成分。”
空花言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带着几分笃定。
江曼眼眶微红，眼角还带着一点儿晶莹的泪花儿。
她看着已经空了的针剂，面上却露出了一个笑。
“只有生死花，才能让我现在继续站在你们面前。我希望在逗逗眼里，我依旧是他温柔又漂亮的妈妈。”
空花言轻叹了一口气，“可是你就快死了。”
“我知道。”江曼神情很是平静，平静得都不像是一个就快要死去的人。
她看着温暖的阳光，眼神却暗沉得好似最浓稠的夜色。
“其实我早就该死了，在我踏进那个组织之后，我就该死了。”
“逗逗失踪后，我疯了一样地到处找他。可是就算我翻遍了研究室，也找不到他。”
“两个月后，老师找到了我。他告诉我，王烨将逗逗的事上报给了“上面”，而“上面”，同意了他将逗逗作为实验品的申请！”
江曼脸上满是痛苦之色，“也是在这个时候，我才知道。老师带领我们进行的所谓增加人体体质的研究只是一个幌子。这个“组织”真正研究的，是觉醒精神者们的精神力！”
“当我看到视频中那些被关在房间中神情麻木的人时，几乎都要疯了。我从未想过，我苦心研究的东西，竟然一直用在了这些无辜的人身上。”
“他们掳了许多的人来，有人死去，又会有新的人被送来。”
“源源不绝，生生不息。”
“我们的研究室也只是许多个研究室中无足轻重的一个，为了不让我们这些“志愿者”不小心泄露了秘密，这个组织真正做的事，都是在我们无法接触到的地方秘密进行。”
“若不是老师将真.相告诉了我，我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我做了多少助纣为虐的事，而我的逗逗，又是究竟去了哪儿。”
江曼太过痛苦，这些往事是她永远也挣脱不开的劫。
她抱着一腔热情，想要为帝国的普通民众们做些事。
却没想到，她早在无形之中成为了一个手握屠刀的刽子手。
就算她只是一个小小的研究员，就算她什么也不知道。
在她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她就已经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厌恶之中。
空花言无法开解江曼。
这些事情太过沉痛，没有亲身经历过，又何谈开解二字？
空花言忽然就想起了幽苦星沙漠下的那个研究室。
那些被关在狭小房间中的“人”，又何其无辜。
“老师在“初始”中的地位并不低，他不仅将组织的秘密告诉了我，还在两年后，亲手布局让逗逗以诈死的方式，离开了困了他两年的地狱。”
“我带着逗逗四处潜逃，最后流落到了蓝叶星。”
“一次事故时，我意外救下了欢婆婆。欢婆婆定居在平安镇，于是便将我和逗逗也一起带到了平安镇。”
空花言注意到，从头到尾，她几乎就没有再从江曼口中听到过逗逗父亲的名字。
当她将这个问题问出来时，江曼沉默了。
许久后，她才开口道：“制造逗逗诈死的事故时，他为了保护我们，死在了那个实验室中，尸骨无存。”
“曼姨，对不起。”空花言很是懊恼，显然没想到逗逗父亲竟会是这样惨烈的结果。
江曼却摇了摇头，想起逗逗的父亲，江曼眼中流露出几分怀念。
她轻轻摩挲着手上的一个有些老旧了的戒指，微露笑意。
“他死时，是笑着的。”
因为他保护了自己的恋人，也保护了自己的孩子。
就算最后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他也没有丝毫后悔。
他死去时的那个笑容，也是支撑江曼这么多年来努力带着逗逗活下去的动力。
“逃亡路上太过艰辛，到了平安镇后，逗逗发了一场高烧。等他再醒来时，他将以前的过往都忘记得一干二净。而我的逗逗，也永远停留在了他六岁的时候。”
江曼眼中含泪，脸上却是欣慰的笑。
“逗逗爱哭，却十分乖巧，答应了妈妈的事，他都会认真做到。就算逗逗永远都只有六岁，他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