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姜友兴又能是谁? 优民厂的某个职工?还是某个干部?又或者是其他的知情人? 一时间,郑国元猜不出究竟会是谁吃饱了没事干去写这份举报信。 “领导,这个事其实是这样的……。”
面对施主任的斥问,郑国元心里清楚如果解释不清楚这件事麻烦可不小。 虽然现在改革开放后许多政策发生了改变,社会环境也宽松了许多,但有些事一旦上纲上线就不是小事,更何况还牵涉到集体企业吞并国有企业的大事,其中还关联到架空一个国企厂长的大问题。 直接给郑国元扣一个“野心家”的大帽子,郑国元就吃不了兜着走。 经历过那个时代的郑国元当然明白这事的严重性,他必须要把这事解释清楚,要不然裤裆里掉黄泥,不是屎也是屎了。 施主任神色严峻地听着郑国元的解释,郑国元也不隐瞒,把事情的前应后果仔仔细细向主管领导一一解释,并且告诉施主任两家厂子只是合作的性质,合作之初是有合同的,属于兄弟厂之间的帮助。 另外,他之所以这么做考虑的是两个问题,一个问题是泉林厂的发展和产量不足,随着市场的不断增长,作为集体厂的泉林厂可不像国企那样有上级支持,一切发展都要靠自己。 第二个问题就是当初优民厂遇到的困难,那时候优民厂已经揭不开锅了,全厂上下连工资都发不出来了。为了拉兄弟厂一把,这才有了后面的合作,而且通过这样的合作优民厂也得到了不小的利益。 至少现在优民厂的效益不错,上上下下全得到了实惠,上缴国家的利税也没少一分钱,反而比以前多了。 这是双赢的局面,也是受到两家厂子全体干部职工欢迎的,怎么能说是吞并国有财产挖国家墙角呢? 而施主任提到的关于举报信里的架空姜友兴的说法郑国元矢口否认,他绝不承认有这样的事。 两家厂子只是合作,相互之间都是独立的,他一个集体厂的厂长有什么能力去架空一家国有企业的厂长?这不是开玩笑么? 当然,事实的架空的确有,可郑国元又不傻,不可能说出来。此外就算架空也是优民厂的干部职工的自发行为,这和泉林厂还有他郑国元又有什么搭界? 不是一直说,工人才是企业的主人么?厂领导是为职工和企业服务的么?优民厂内部发生的问题他郑国元一概不知,就算有发生也是优民厂广大干部职工的自发行为啊! 听着郑国元的解释,施主任冰冷的脸色渐渐缓和了许多,等郑国元说完,他开口问道:“你刚才说两家厂子合作是有合同?”
“对!这个合同去年就签了,上面还有我们和优民厂的盖章呢,对了,他姜友兴也签字的。领导,您看这叫什么事呀,我是好心帮他们优民厂一把,现在居然成了我的错了?我心里这个委屈也就和您说,我……哎……。”
说着,郑国元摇头叹息,一副受气的小媳妇样。 “合同还在?”
“当然在!您不信我马上打电话让厂里的人给您送过来,我要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
见郑国元激动地挥着手,做势要起身打电话的样子,施主任抬手压了压让他别激动。 “老郑呀,你这个同志我还是了解的,小错误或许有,大错误应该是误会。正是这样的原因,我才会在组织内部提出先找你谈一谈,了解一下情况免得造成对同志的误会,伤了人的心呀。”
“领导,您这话说我心里滚烫滚烫的,还是您理解我……。”
摆手制止了郑国元继续往下说,施主任咳嗽了一声正色道:“合同什么的不急,既然有就不怕人泼脏水,你回去后复印一份交到我这里。”
“没问题,这个事我回去就办。”
“另外,关于这事的调查也不是一份合同能说清楚的,组织上后面会派人下去对两家厂子的同志们进行实际的询问,优民厂那边和你没关系,泉林厂这边你也不要琢磨着搞小动作。事实就是事实,一切以事实为依据,常言说得好,打铁还得自身硬,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嘛。”
郑国元嘴里一片苦涩,但表面却很认真地点头表示明白,又表态一定会配合组织的调查。 说到这,施主任伸手拍了拍郑国元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老郑呀,从我个人角度我当然是信任你的,要不然今天也不会是这样的谈话。”
“我明白,谢谢领导……。”
点点头,施主任继续道:“你呀,不要把心思总放在企业的经营上,要多有点敏感性,比如这种事如果你事先做的稳妥些,比如提前向组织汇报,在组织的指导下来进行哪里会有现在这样的麻烦?对不对?历史教训告诉我们,做事不认真是要吃大亏的,亏的现在不是几年前了,如果是几年前,后果你知道……。”
郑国元点头称是,可心里却在骂娘。 提前和组织汇报?然后再在组织指导下进行?这话说的轻而易举,但实际上可能么? 先不说组织会不会同意这么做,郑国元这么干说句实话是在打擦边球,这种事以他对领导们的认识而言哪怕心里赞同嘴上也绝对不会同意的。 屁股决定思路,他郑国元大小也是一个厂子,也是干部,当领导的哪怕没功劳也不能有错误,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这是当领导的准则,那个领导会冒这样的风险给郑国元顶雷的? 何况,等他们讨论来讨论去,讨论个一年半载上面正式下政策允许这么干,没半点风险了才讨论通过。这时候恐怕黄花菜都凉了,还干个屁啊! 可面对施主任的这番话,郑国元只能把这些非议藏在心里,用异常诚恳的态度做着自我批评。 施主任对郑国元的态度还是满意的,而且郑国元也做出了相应的解释。这个解释假如是事实的话虽然也有点问题,但至少不像举报信里写的那样微言众听。 错误是有的,可这是小错误,改正了就是好同志嘛。 政策不是一棍子打到,是要治病救人,在施主任看了,郑国元身上的确有小毛病,但还是值得挽救的。 “老郑呀,你也当了这么多年厂长了,有些事怎么就不明白呢?”
施主任语重心长对郑国元道:“你呀,还是犯了敏感性不强,觉悟不高的老毛病啊!这个要改!不改的话以后要有大麻烦的!”
“是是是,领导您说的对,我改,我一定改!”
郑国元脑袋和小鸡啄米一般。 施主任打量着郑国元,似乎他脸上有花一般,看的郑国元心里发毛。 “呵呵,你老郑真的能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呀,你都多大年龄了?如果能改早就改了,以你老郑的能力别说当一个集体厂的厂长了,哪怕坐我这个位置也是绰绰有余。”
“别别,领导您这话说的,我哪里有这本事呀,我就是管管一家小厂子,在自己一亩三分地上折腾就足够了,再重的担子我也挑不起来呀。”
“哈哈哈。”
施主任顿时大笑起来,笑得极为畅怀。 看着他的笑容,郑国元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不少,正当他庆幸这个事就这样过去的时候,施主任下一句话突然让他措手不及。 “你这个老毛病是改不了咯,就算能改恐怕也长不了。这样吧,我给你派个人,以后在工作中好好督促督促你,平时再给你把把关什么的,也免得你再犯类似的错误。”
看着郑国元愣住,施主任也不意外,笑呵呵地问:“我记得你们泉林厂还没专职的书记吧?这样不好,你现在厂长书记一肩挑,主要的工作都在企业经营上,难免会忽略一些其他问题,为了避免再有这样情况发生,组织上认为在泉林厂设置一个专职书记还是很有必要的。”
“您……您是打算……?”
郑国元脑门子嗡嗡响,下意识问。 “我这里有个同志不错,以前在革委会……哦,现在叫街道办了,是负责街道办工厂的副主任。这个同志今年四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的年龄,而且政治觉悟高,能力也强,组织上认为他很合适担任你们泉林厂书记这个工作。而且从我个人来看,你也需要这么一个搭档帮你在一些工作上把把关。”
“这位同志他是……?”
郑国元试探地问。 “这位同志叫徐国初,过几天就来泉林厂上任,他去泉林厂是协助你工作的,而且又是专职书记,你们以后是搭档,要好好配合。”
郑国元终于明白了,什么举报信,什么调查,绕来绕去最终是这个目的。 徐国初?这家伙郑国元听说过,虽然不熟可也见过面。 根据他所知,徐国初最早的确是在革委会,而且干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不过之后非但没给清算,反而摇身一变成了街道办负责街道几家厂子的副主任了。 外人不明白里面的道道,郑国元可是明白的很,因为他听说过徐国初是有背景的,上面有人。 他上面的人不是别人,就是自己面前的这位施主任,据说施主任是徐国初的远房表哥?但是不是真的之前也不清楚,可今天施主任突然说要把徐国初弄到泉林厂来当专职书记,答案显而易见。 郑国元有心拒绝,可话在嘴边又说不出口。他很清楚一旦自己对这个安排持反对态度的话,施主任的大帽子马上就要扣下来。别忘记刚才所谓的举报信一事还没正式结论呢,接下来还走程序搞调查,假如郑国元不配合,呵呵,这调查核实的结果怎么样还不是他施主任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