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怀中的飞荧轻轻应了声，手落在了柳翎的腰间，拉开了他衣服的系带。
雪花纷纷扬扬落下，不多会地上就覆了一层薄薄的白色。那院角的红梅傲立于枝头上，迎着寒风绽放着，冷清而优雅的香散落在各处，风携着裹进了屋内。
炉中的火烧的正旺，女子斜斜地倚着榻，盯着自己刚修剪过的指甲，眼底渗出寒意。
婢女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炉中的炭火劈里啪啦地烧着，有火星子迸射而出落在了她白皙的手背上，登时红了一大片，闷热中夹着一股难闻的味道，引得榻上的女子蹙眉。
“你确定看到……看到他们二人……”
女子咬了咬嘴唇，终是没有将那些话说出来。
婢女闻言身子微微一颤，头垂得更低了，额头几乎贴到了地面上，声音也有些颤抖。
“回殿下，奴婢看得真切，飞荧……飞荧大人和太子殿下……他们，他们就在书房……”
“罢了，你下去吧。”
女子好似心头被人重重地敲了一下，颓然地跌回了椅子里，双眼中空洞洞的，茫然地看着院外。
婢女心头一颤，猛地抬头看向女子，咬了咬嘴唇后沉沉吸了口气，声音急急。
“殿下，这事情……这事情殿下可得早些拿主意。此事关系到太子殿下的声誉，如今朝中局势不明朗，若是此事传了出去，太子殿下可就再也没可能触碰到那个……”
“住口！”
女子眉目一沉，喝住了她。
她缓缓扭过头来看着婢女，唇角翘出一抹笑，却是那般的无奈和绝望。她的手落在了扶手上，用力的抻着站起了身来，朝着婢女缓缓走了过来。
腰间的环佩随着她的动作撞击在了一起，叮叮咚咚的声音听来让人无端烦恼。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喉咙动了动，最后却无力地垂下了双手，整个人好似忽然没了力气。
她慢慢蹲下身来，手从额前垂下的发丝上掠了过去，摇头道：“你让我早做打算，我能做什么？难道将这院里所有的人都杀了？呵……我做不出那样的事情。”
女子唇角扯出一抹惨烈的笑，坐在了地上，双手掩面低低啜泣。
“我与他夫妻多年，都说夫妻同体，荣辱与共。他娶我不过是因我娘家的在朝堂上的势力，我本不该奢求他与我夫妻同心，可是他做出这样的事情，难道就没想过会有怎样的后果吗？”
婢女听到她这些话慌张的往屋外看了眼，连忙上前去扶她，“殿下，隔墙有耳啊。”
女子冷笑，泪眼朦胧地看向婢女，双手落在了她的肩上，用力的按着。
“隔墙有耳？这府中都是他的人，你觉得谁会将这些事情说出去？先前那贱人中毒，他们都怀疑此事是我所为。我也是个女人啊，我怎么会不知道为人父母的欢喜和忧虑，我怎么可能会对她下手？她那孩子若是生下来，虽说是长子长女，可到底是庶出，又碍不着我。我……”
婢女无言，已经忘记了该如何劝解自家姑娘。
这女子正是柳翎的正妃，当朝太子妃张绣玲。
张家在东岳算不得世家，可是张绣玲的祖父乃是先皇亲封的宁国侯，兄长张秀全如今在六部中刑部任职，其母乃是忠勇侯独女，其父张怀忠乃是当朝二品，任刑部尚书职，可谓家世显赫。
当初，张绣玲初见柳翎时不过十二岁。养在深闺中的她并不像其他高门的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谙世事。她自小由祖父教导，熟读兵书，心机不比男儿差。
遇到柳翎，是张绣玲一生之中最大的劫数。那时候她尚不知眼前那个俊美的男子便是与她有了婚约的人。只是那一次的遇见在她的心里埋下了种子，随着岁月的流逝生根发芽。甚至于她因为此事还曾想过要拒婚。可是，圣旨已下，拒婚便会给整个张家招来灾祸。
张绣玲不是那种为了感情便会抛弃所有的人，深思熟虑之后她开始着手准备出嫁之事。直到大婚那日看到朝思暮想的那张脸，张绣玲内心激动难以自抑。此后，待柳翎更是千般万般的好。京都传闻，太子殿下与与其正妃恩爱有加，实乃众人之楷模。
是从什么时候张绣玲觉得柳翎待她礼数周到的如同陌生人呢？
七年前吧。
张绣玲也不记得具体的时间了。
她唯一记得是那年春末的时候，柳翎从外头回来身边跟了个人。那个人瘦瘦弱弱的浑身是伤，柳翎的眼中满是焦急和愤怒。府中的医师对那人的伤束手无策，就连太医院的人都跪了一地。后来……后来还是她张绣玲从外头请来了大夫替那人医治，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张绣玲是第一次在柳翎的脸上看到除了温和和算计之外的表情，他对那人的关心远远地超过了府中其他的女子，包括自己。可是，张绣玲不愿意相信柳翎会对一个男子动心。
这些年来，那人与柳翎出入总在一起，府中的婢女和下人私底下也常有议论，可没有人敢把这事情说出去。外头的人只当那人是柳翎的贴身侍卫，心腹，只说柳翎待下属不错，却从未想过二人之间有别样的感情。可……可张绣玲嗅出了那不同寻常的味道。
她这些年的隐忍，不曾表现出任何，是因她明白自己现在的身份。可是，如今从贴身婢女这里听到柳翎和飞荧二人在书房内，朗朗乾坤下行苟合之事，她所有的信仰和心念瞬间崩塌。
纵是她从小心智如男儿，做事果断冷静，可无论如何却也改变不了她是女子这个事实。她爱柳翎，却也恨他。爱恨交织，总也让人绝望。
或许，她该像婢女说的那般将所有对柳翎不利的事情斩断，这样才能保证柳翎还有可能触碰那个位置。可是，内心深处她是不愿意的。一个不爱她的人，所做的事无疑是在用利刃剜着她的血肉。
可……
若是不做，那么就只能等着与这东宫一起毁灭吗？
良久之后，张绣玲缓缓起身，抬手细细地擦去了眼角落下的泪，将忐忑不安的婢女扶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杀了飞荧，只会让殿下与我离心，倒不如成全了他们二人，我仍旧做我的太子妃，而他与飞荧图谋他们想要的江山。”
“姑娘……”
婢女一脸错愕，定定地望着张绣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绣玲苦笑，眉头动了动，无力地摇头。
“不然呢？真的让我毁了他吗？”
话罢，她沉沉吸了口气，又向婢女说道：“你吩咐下去，让我们的人将书房外头的护卫全部换掉，以免这件事传扬出去。另外，府内的婢女和下人全部彻查一遍，身份有疑或者行为诡异的早早打发了。这府内绝不能有一个外人。至于其他侧妃那里，找个理由让她们明白这府中谁是主人。”
婢女站在原地良久，“姑娘一定要这么做吗？”
张绣玲笑了，转身走到窗前坐下，对着镜子梳妆。
“只能这么做。我要让殿下看到我的诚心，也要让他明白我张绣玲与普通女子不一样。”
婢女看到张绣玲眼中一闪而过的森寒暗暗叹气，转身往院外走去。
一场欢愉，热情退尽，精疲力尽的柳翎心满意足地下了榻，朝着屏风后走了去。
水气氤氲，他的脸上浮起一抹潮红，缓缓阖上了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