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季长忍不住飞了个眼刀子过去,扒拉着衣服嘟囔道:“师父酿的这酒,入口绵柔,没想到后劲这么大。得得得,下回再也不喝这么多了。”
柳斐眯眼,斜斜地坐在那边,声音清幽。
“要我说也不是酒的问题,是你心里有事。我可是听说了,江湖上现在都在传你师父六十多年前在北境那边做了许多恶事,你真的不回临渊山庄看看吗?”
顾季长系好了衣服带子,拿着湿帕子胡乱地抹了下脸,摇头。
“我师父自己会处理好,再说了这根本就是误传。”
柳斐眼睛来亮了亮,凑上前来问道:“我今日来就是想问问当年远安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自那之后远安城这个地方就不存在了。听说靠近那里的人都会染上怪病,大夫都束手无策。”
顾季长一听这话眉头蹙在了一起,盯着柳斐看了看,不解道:“这话你从哪儿听来的?远安城……远安城还有人去过?”
“可不是么……”
柳斐往椅子里又挪了挪,叹气道:“你知道那谁,就是……哦,对,裴掌首。他不是去北境了么。昨天他的信到了京都。这信是给圣上的,说了案子的进展,同时提到远安城的事情。说近几个月总有人悄无声息的靠近远安城,那附近的百姓以为城里有财宝,于是就有人起了心思……”
阿衡一下子坐了起来,脸色都变了。
“你是说有人最近一直在往远安城去?有人染病?”
柳斐被他吓了一跳,端着茶盏的手都抖了,半晌眨了眨眼睛,点头。
“对啊,裴掌首信中说的清楚,言外之意是想调取春翡阁中关于远安城的卷宗,有意想让玄羽卫去调查此事。可是圣上回绝了,并且已暗中让苍龙卫的人去远安城边界。”
“什么?连苍龙卫都惊动了?!”
顾季长整个人都有些懵了,当年远安城的事情柳徵知道的一清二楚,这个时候他让苍龙卫去远安城,可不是狼入虎口么?
虽然当年秦无垢说六十年内远安城方圆三十里不可有人靠近,可“六十年”这个数只是个说法,具体的情况也只有秦无垢自己去了确认之后才能知道。柳斐方才也提到了,有人去过那里之后染了病……
“是啊,苍龙卫中有三人在昨夜已经启程往北境了。”
“胡闹!”
顾季长脸色阴沉,一下子打断了柳斐的话。
柳斐愕然,紧张地吞了口唾沫,“阑衣哥哥,那……那地方真的不能去么?”
“会死人的!而且……会死很多人!”
顾季长眼眸深深,漱口后饮了一盏茶,思寻了半天还是觉得这事情不能耽搁,当下就写了一封信交给了蝉衣,让她尽快回临渊山庄一趟。
待蝉衣走了,顾季长一下子跌坐在了椅子里,按着鬓角沉着眼眸。
阿衡呼出一口浊气,向柳斐使了个眼色,两人悄然地走出了屋子。
廊下。
柳斐抿了抿嘴唇,思索道:“衡哥哥,六十年前远安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阑衣哥哥对此事不愿多提?可若不澄清,难道就要看着秦庄主被冤枉吗?”
阿衡暗暗叹了口气,摆手道:“这事情你莫要再问阑衣,他不愿意多说是因此事关系到了魔宗。如今这江湖动荡,而且……”
他忽然停了下来,定定地看着柳斐,压低了声音。
“小郡王,我且问你一句,你相信那些传言吗?关于神族的传言。”
“神族……”
柳斐不知道他为何忽然问这个,想了想应声道:“虽然他们都说神族以及掌灯使都是传言,是人们杜撰出来的。可是我从小就听我父王讲,当年春暮的掌灯使柳庭的事迹,而且宫中的龙渊阁和春翡阁中都有关于九大掌灯使的卷宗,我小时候偷偷看过。”
他略微停顿了下,继续道:“其实之前我去宫里的时候,圣上又一次无意间提起这些。他那话说的含糊,可我后来想想总觉得有点问题。他说,原本存在发生过的事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都渐渐地变成了传闻。不过传闻也好,毕竟都是已经不存在了的。我原想追问的,谁知道圣上却岔开了话题。”
柳斐抿了抿嘴唇,声音又低了几分。
“我以前不知道他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之后回到府中问题父王,父王便与我说了柳庭的事,还提到了宿雨国的掌灯使秦思雨。他回答的很肯定,这些人都是真真切切存在过的,只是事情过去了很多年,人们再也没有见过他们露面,便以神族覆灭,那些都是传闻来哄骗自己了。”
“我信,神族是一直存在的。”
最后那句话,柳斐说的很肯定。
“所以……你要告诉我的是,现在还有神族和魔宗的人活着对吗?甚至于妖族、兽族的人都还有存活?如果这些事情一旦公开,那么这个世道也就乱了……”
柳斐的目光黯淡了下去,他出生后没多久便赶上了棣棠之乱,好在他的父亲全力护下了他和母亲。然之后没多久,父亲便也去世了,留下他们母子二人,空守着那座偌大的王府。
他没有经历过战争,可他听过,也看过那些关于战乱的记载和传言,去过因为战争而毁掉的城镇。他知道战争的残酷,便也更加的希望海晏河清,四海升平。
阿衡点了点头,无奈道:“是,你猜的没错。这世上还有神族,而这次北境和陈庐城的事情指不定就是魔宗的余孽挑起来的。这些事情想必圣上早就有所察觉,只是这消息不能传出去,否则天下必然大乱。”
柳斐和百里越今日来顾家本来是替谢瑾来告诉那案子的事情,恰好又听到了一些传闻,哪想到这随口一问,竟然知道了这么一件惊天秘闻,他哪里还坐得住,慌慌张张地扯着百里越就往宫中跑去了。
顾季长一个人静静地坐了许久,出来的时候宋榭已经起身了,此刻正与院子里的丫鬟说笑。
“方才柳斐和百里越来过了,他们说谢大人对那案子已经有些眉目了。”
顾季长朝着宋榭走了过去,落座后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吃食,随口说了句。
宋榭点了点头,心思全然没有在这件事上。
昨晚上顾季长说了远安城的事情,可她总觉得还有些事情他没有说明白。譬如故事里秦无垢让将军带着所有人离开远安城不要再踏足,那这些年东岳没有再出现过那些病症,是不是可以认为关越后来治好了军中染病的那些人?还是说……他们被暗中处理了?
远安城的百姓数万人,秦无垢是要做一个抉择,无论那件事是谁面对,都要做一个选择。可是,依着秦无垢的性子,他决然不会那么轻易的放弃。
换句话而言,也就说秦无垢和复活之后的江潮生在远安城的那一战,还有许多的秘密。
这些秘密,也许是顾季长不愿意说,又或者秦无垢根本没有告诉顾季长。
如今,江湖上风言风语再起,将所有的矛头都对准了秦无垢,想来他们手中必然有可以让人信服的证据。否则,就凭他们一张嘴,传言始终是传言,终究会被戳破。
再者,秦无垢不是一般人,想要污蔑他……
痴人说梦!
见宋榭神情淡淡,顾季长拢了拢眉头,朝那丫头摆了摆手。
“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顾季长的手落在了她的额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