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榭一下子清醒了,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薄刃已握在了掌中,划出了一道刺目的寒光。随着衣诀声起,屋中亮了起来。
呃……
宋榭抚了抚额头,一脸不解。“你……做什么?”
顾季长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怀中抱着床被子,神情恍惚,唇角带着笑意,却对宋榭的话没有半点的回应,好似神游一般。
宋榭愣愣神,随手扯了件外衣披上,收了薄刃朝顾季长走了过去。可无论她怎么喊,顾季长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眼珠子也不动。
莫非……梦游?
宋榭盯着顾季长看了半晌,最后得出了这个结论。
有诗云:“昔君梦游春,梦游仙山曲。怳若有所欲,似惬平生欲。”;“敬亭山下橹声柔,雨洒江天似梦游。”
《玉壶清话》卷一中书:李南阳至尝作《亢宫赋》,其序略曰:‘予少多疾,羸不胜衣,庚寅岁冬夕,忽梦游一道宫,金碧明焕。
宋榭作为医者,见过不少的奇难杂症,梦游是说人在睡眠时自行行动,而后又再次回到床榻上睡眠的现象。很早之前人不懂此为病症,多数人会觉得此人不详,又或赋予他其他的说法。
奇怪的是,梦游的人可在行动中做出许多复杂的举动,比如开门,又或上街,也有人拿取物件,也懂得躲避障碍物,使自己不碰撞受伤。
看顾季长这情形,他的梦游症应该是最重的。
宋榭无奈地叹了口气,考虑要不要将他弄醒。可是,白语尘曾经说过梦游中的人不能轻易唤醒,否则可能会对其造成其他的伤害。
真是麻烦。
宋榭低声嘀咕了一句,伸手去扶顾季长。对方倒是配合,双手揽住了她的脖子,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变,仍旧微微笑着,好似对周遭的事物没有任何的反应。
宋榭费力地抱起他,将他放在了床榻上,手往他的脉门扣去。
哪想到就是这个动作,顾季长的眼睛动了动,缓缓转头看向了宋榭,一脸茫然地说道:“你,你怎么在我房中?”说着神情一变,嬉笑道:“你是来帮我暖床的?”
宋榭闻言,沉沉地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道:“顾季长,你是有多无聊啊!”
顾季长凝眉,不解道:“我很忙的啊,特别累。重点是……你为什么在这里?”
“……”
宋榭伸手揉了揉眉心,眼皮子一抬,抬脚朝顾季长踹去。
“你有毛病啊!谁要给你暖床了!这是我的屋子!”
宋榭怒吼道,说话间已连出了数十招,招招直逼顾季长要害,恨不得将他给撕成碎片。逼得他从床榻上翻了下来,不断地向后退去。
顾季长方才只是想静静地看着宋榭,可是没想到她睡的如此浅,便想着装作梦游蒙混过去。可这宋榭要是一把脉必然露馅,便嘴上皮了下,却不想惹得宋榭大怒。
也难怪宋榭如此生气。女儿家名节最重要,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可顾季长所做触及到了她的底线。就算先前她对顾季长有一些好感,也确实心动,此刻却只想一刀杀了他。
顾季长自知理亏,颇有些无奈道:“我只是睡不着,想来看看你。”
宋榭怒气未消,手中薄刃翻飞。“顾季长,你给我听好了,先前所言全部作废!你我之间就此刻起,再无半点牵扯!你的那些热情,爱给谁给谁,小爷我不要!”
“你认真的?”
顾季长站在了原地,没有躲避宋榭的攻击,眼睛里星光黯淡,神情沉沉。
薄刃从顾季长的手臂上划了过去,顿时素白的衣衫上出现了一道红线。顾季长却连眉头都没眨一下,仍旧死死地盯着宋榭。
宋榭僵在了那里,心口处不知怎得突然揪痛,手上一松薄刃“叮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院外的暗卫纷纷探出脑袋来,听着屋内的响动,脸上神情可谓精彩。顾言却暗暗吞了一口唾沫,手心里满是冷汗,替自家公子担忧。
“今日之事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可是,一刀两断的话不许再说。”
顾季长眼中沉沉,连手臂上的伤瞧都没瞧一眼,缓缓抬脚靠近了宋榭,将她拥到了怀中。“我以后再也不会惹你生气了。”
宋榭没有说话,低头看着他手臂上的伤,鼻间一酸,眼中水雾弥漫。“顾季长,你真的有病。”
“嗯,我有病,还病的不轻。不生气了啊。”
顾季长轻轻拍着宋榭的后背,声音温柔的好似拂过柳梢的春风。
宋榭仰头,轻声笑了起来。“好,我不生气了。可是……”
她眉头一挑,朝着顾季长的小腿踢去。
顾季长身子顺势往前一倾,趁机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顾季长!”
宋榭嘴角一抽,抬脚踹在了他的后腰上。
就听一声巨响,院中的暗卫吓得往后退去,就见屋内飞出一物,撞在了院中的花树上。
众人抬头,宋榭已出了屋门,眯眼道:“这是你半夜爬床应付的代价!”
顾季长本来有些生气,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呲牙咧嘴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捂着撞痛的后背,应声道:“行啊,那下次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要谋杀亲夫!”
“嘶……”
暗卫和顾言纷纷看向顾季长,暗道:完了,公子为了宋姑娘连命都豁出去了……
宋榭努力地让自己心绪平复了些,向顾季长飞了个眼刀子,“滚滚滚!小爷我要睡觉了!”
顾季长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扫了眼藏在暗处的几人,装作无事回了屋中。
宋榭回了屋中,看到地上躺着的薄刃,想到顾季长被自己刺伤,而自己还说了那么严重的话,胸口突突突的跳个不停,眼中满是不忍。
唉……
宋榭幽幽叹了口气,俯身将薄刃拾了起来,摇头道:“果然情事最烦人。”
这一夜,宋榭自然睡的不安稳。
之前梦中出现的场景又再次浮现,依旧很模糊,只能凭着轮廓依稀分辨出那是顾季长。只是这一次梦里出现的却并非是在那座宫殿中,而是在树林里。
忽地,宋榭惊得一下子坐了起来。她伸手抹了把额头上落下的冷汗,摇了摇头。
那不是梦。
那是京都千机门分堂。
不知不觉间天已经亮了,宋榭无奈叹息,起身出了屋门。
院中,顾季长坐在桌前正在温酒。火炉上的炭火烧得很旺,壶中的酒散发着醉人的香气。他半张脸映着火光,平添了一份岁月静好。
顾言正在给顾季长盛粥,桌上摆着几样小菜,还有一屉水晶蒸饺和蟹黄包。两边院墙处,院墙已经被全部推倒,工匠正在砌圆拱门。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顾季长转过身来温声笑了起来,起身牵着宋榭在桌前落座,拿着帕子给她擦手,“待会你就回府去,让落葵和蝉衣过来。”
顾言应了声,给宋榭盛好粥之后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