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晚开始没多久,主持人就开始了摇奖活动。村里消息闭塞,并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还打趣地道:“这春晚上还流行抽奖呢。”
“咱们能不能也抽一抽?”
“指不定也能中个电视机呢。”
……
童秀笑着解释道:“这是春晚筹办时没钱才举行的筹钱活动。中这个奖需要提前买纪念券的。买了券才能参与抽奖,一等奖就是一台十四寸的熊猫彩电呢。没抽中的也能得到一个纪念章枚。”
这可代表着当时风气的变化,连中央电视台都带头筹款搞抽奖了,底下自然会放宽更多限制。这也算是改革开放史上的一个小水花了。
听完童秀的话,大家嚯地一声笑了。
“那我可不买,没中奖这钱不打了水漂了吗?”
“刚才还说着要彩电呢,连这点钱都不肯花。”
“办春晚也能没钱呢,咱们国家还是不富裕啊,实现四个现代化还需要努力啊。”
……
随着节目正式开始,抽奖这茬就被村民扔在了脑后。
“你们看,猴子出来了。“
“嚯,春晚上还有耍猴的呢……”
……
大家囿于条件,看电视的经历并不多。很多时候,他们看都看不懂电视里的歌舞和小品,但大家乐呵呵挤在一起,说着笑着也热闹的不得了。
1985年的春晚其实发生了一场极大的失误。由于春晚举办场地头一次由演播室内挪到了工人体育馆,技术水平跟不上。调度完全失灵,节目拖了六个小时才完成。
后来这一年的春晚被斥为“质量低下”、“杂乱无章”。
但此刻围坐在电视机的一群热闹的村民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些失误。他们开开心心地对着电视机,望着红男绿女们笑个不住,插科打诨。
笑声能顺着窗户传出老远,连童秀也忍不住被感染,笑了一晚上。童静更是被逗得咯咯咯直乐呵,露出了八颗白净的大牙齿,小脸蛋兴奋的红扑扑的。
烟火气、热闹劲、淳朴的人们,全然放松的欢笑。
农村春节的热火劲大概全在于此了。
春晚放到一半,临近零点,秦东方去库房里搬出了早就买好的两桶大烟花,和元大胜一起点燃了引线。
童秀捂住了童静的耳朵。
烟花碰地炸开在天际,绽放出一朵朵炫彩的烟火,有龙舌菊的,有火红的心形的,还有许多碎彩的,把半个天际都照的如同白昼。
听见动静的村民都探头出来看了。
“嚯,好大的烟火,这可真好看啊。”
“这么多的烟火该花多少钱啊?就这么一放就没了。秦家……可真是财主家了。”
“看你的烟花,管那么多做什么?烟花好看不就行了!”
“这么热热闹闹的一闹腾,可真热闹啊。感觉今年过年都比去年前年热闹多了,整个人都舒坦了。”
“去年和前年过年可没有大彩电放春晚给你看。也没有这么漂亮的烟花免费放给你看。今年过年能不舒服吗?”
“过年可真好啊。”
……
童静捂着耳朵,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兴奋地蹦跶着,对童秀叫道:“姐姐,新年好。”
童秀绽出一个璀璨无比的笑容:“新年好。”
新的一年,一切都会更好。
这时一个中年妇人拉住了秦红霞:“红霞,你们家秀姑娘年纪确实小了些。不过,你们家没嫁的除了秀姑娘,还有你呢。”
“你年岁正好啊,想过再找一个婆家吗?”
·
于此同时,童家。
所有人都围坐在堂屋正中的桌子边,穿着半旧不新的棉袄,巴巴地等着今天的年夜饭。童娇娇舔了舔嘴唇,紧紧盯着厨房的方向。
家里都快半年没吃肉了。
年夜饭上一定会有肉的。
张牡丹端着盘子出来,一碗莲藕熬排骨,整整一个大碗里只有一块小孩拳头大小的骨头。骨头缝上沾着一点肉。清水般的汤面儿上零星飘着点油星。
全家人都瞪圆了眼睛。
童娇娇首先抗议道:“大嫂,怎么就这么点肉?”
张牡丹面色尴尬:“娘只买了这一点肉回来。”
她擦了擦手上的水,赶紧又去厨房帮忙了。自从秦红霞嫁进家里,厨房的事情几乎包给了秦红霞。秦红霞走了以后,还有王凤云。
王凤云坐牢去了,童老太就指派她给家里做饭。
天可怜见,她都有十几年没下过厨房了。
但身为媳妇,她没拒绝的权利。
好在她在娘家学过做饭,应付一家人日常三餐的吃食还勉强能行。但碰上过年,她要顾上一家人的年夜饭。这可把她累惨了。
恨不得累趴下了的张牡丹此刻无比地怀念秦红霞。
有秦红霞在,她就可以舒舒服服地坐着等饭吃了,吃得不高兴还能嫌弃秦红霞没做好饭,让童老太训斥秦红霞几句。
哪像她现在吃苦受累不说,还要挨家里人嫌弃。
这哪儿是人过的日子。
“老大家的,你还磨蹭什么呢?”童老太尖刻的声音响了起来,“赶紧给我过来端菜。迟了祭祖宗的时辰,看我不活剥了你。”
张牡丹忙加快了脚步。
童老太正站在厨房里,冷冷瞪着她。
别误会,童老太才不是来帮忙的。童老太是过来监督的。自古以来,厨房的活最肥油水,童老太想让儿媳妇干活,可没想过给儿媳妇偷吃的权利。
是以,她三不五时就会盯着儿媳妇做饭。
到了做年夜饭这种买肉买得多一点的时候,童老太更是长在了厨房里,不肯给任何人一点偷吃的机会。
张牡丹手忙脚乱,又做好了一道腊肠炒蒜薹端了上去。一个大圆盘子里,满满的都是绿油油的蒜薹,只在面儿上飘着两块腊肠。
看起来颇为寒酸和可怜。
这回,童卫党叫了起来:“大嫂,我记得家里割了有一斤多的腊肠的,怎么今天才炒这么一点啊?这一人一块也不够吃啊。”
张牡丹还没说话。
童老太的暴喝从厨房里传出来:“爱吃不吃,不吃给我滚出去。家里不缺你一口人,少张嘴还能节省一点粮食。家里那腊肠是要吃半年的,谁让你随便想着了。”
童卫党乖乖不作声了。
他这么好吃懒做,出去就等着饿死吧。
家里虽然没肉总算饿不死。
张牡丹动作不慢,但这一桌子的年夜饭还是比去年迟了两小时准备好。童老太的面黑如锅,扫了一圈桌上坐的人,除了她就是老大和老二和娇娇,和她的两个孙子。
女人家不许上桌,娇娇和她是例外。
但少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