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人都睡得早。这会儿村里的灯都灭了,黑黢黢的,除了两三声稀落的雀鸟啼声,和狗叫和鸡鸣外,十分安静。
王金水的干嚎就显得异常刺耳。
秦红霞难得动气:“这大晚上的,她在我们家门口嚎什么呢。她是存心吵得人睡不着觉是不是,这……”秦红霞憋了半晌,终于吐出一句:“这太过分了。”
好性子的秦红霞都被气成这样。
王金水太过分了。
童秀披上衣服:“妈,我出去看看。”
秦红霞哪肯让女儿出去对付王金水。王金水就是个泼皮无赖,她怕女儿受欺负:“秀姑娘,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
童秀摇头:“妈,你等着我。我很快回来。”
童秀开门,果然看见王金水站在秦家门口,指着秦家的大门,大声叫骂着。
她应该是睡后被王老五赶出来的。所以,她只穿着一件粉红碎花粗棉的宽大褂子,一条短短的蓝色裤头,没穿内衣,头发毛毛的。
平心而论,王金水挺漂亮的。
皮肤在农村里算得上娇嫩。
所以,她才能在秦东方入狱半个月内,就勾搭上新的人。她甩掉秦东方,重新嫁人后,在家里也不老实,总无缘无故冲着村里的男人笑。
她男人不在时,她嫂子们还看见有男人打她屋里出来。
这是王金水被赶回家的真正原因。
王金水对应付男人很有自信。
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你这个小犊子,终于不当缩头乌龟,肯出来见人了。我劝你识相一点。我是这房子正经的女主人。这房子是秦东方的,也就是我的。你们娘俩根本没资格住在这里。”
王金水骂的唾沫横飞。
“你现在让我进去,我还能接济你们娘俩再住两天。不然,我明天就叫村里的人过来,把你们给赶出去。这是我的房子,你们这些人住在这里就是打秋风。”
她已经以女主人自居了。
“王金水。”童秀手一扬,叫得王金水面向她,再将一盆洗脸水泼过去,“这才是你应得的。”
王金水被淋个正着。
她气得直发抖。这个小兔崽子,她居然敢,她居然敢泼她一脸水!一个小丫头片子,吃的喝的都是占她的名分,凭什么这么嚣张。
她要打死这个不听话的小犊子,揪掉这小犊子的全部头发!
她疯了似的往前冲。
呱唧——
她踩在一大块滑溜又粘稠的木板上,身体不稳,咚地一个屁.股蹲,摔在地上,尾椎骨肯定裂了,就没忍住地刺痛:“小犊子,你在门口设陷阱!”
她双手着地,沾上两手黏糊的东西,尖叫:“这是什么鬼东西!”
童秀顿了一秒:“鸡屎。”
王金水卡了一下壳:“啥?”
“这是鸡屎。”童秀非常平静,甚至有一丝想笑:“你刚才踩在鸡屎上了。”还摔在鸡屎堆里了。
农村夜里不安全。秦东方不在家,她们一家全是女人孩子。怕夜里家里来人,童秀特地在前后门口都放了两块鸡笼里装鸡屎的木板。
没防到贼。
但防到了王金水。
真是……干得漂亮。
王金水再不讲究,也是个女人。夏天衣裳穿的薄,挡不住鸡屎,她全身上下都是黏黏糊糊的,臭不堪言。
她几乎要崩溃:“我我我我,我要撞死你!”
没了武器,她干脆打算用头杀人。
童秀没躲。
她静静望着王金水:“王金水,你知道重婚罪吗?”
王金水动作顿住。
“你不是听人说,没办离婚证就不能算离婚。你和舅舅还算夫妻吗?”童秀似笑非笑,“那正好,你再去问问那个人,没和人离婚的女人和别的男人再结了婚,睡了觉,还睡了好几年,算不算重婚罪。”
王金水喃喃道:“重婚罪又是啥个罪啊?”
她叫嚣着法律,但她不懂法律。
她说的全是听人讲的。
法律是很厉害的,她怕那玩意。但这次,她只是想借机占个便宜,怎么又犯了法了?国家法律连人结几次婚都管?
童秀一本正经,言辞威厉:“我告诉你吧,华国刑法第二百五十八条规定,‘有配偶而重婚的,或者明知他人有配偶而与之结婚的,处二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
得去蹲两年啊。
王金水一下打起退堂鼓:“你你你瞎扯,我可不会信你的。”
童秀冷笑:“王金水,你得庆幸现在不是严打年。”
王金水打个寒颤。她亲眼见过严打。以前经常和她一起睡觉的闲汉,83年在人个体户摊子上偷了一个苹果,被警察捉个正着。
一个苹果就枪毙了。好生生的人说没就没了。
王金水怕警察怕的不行。
她怂了,色厉内荏:“我我我……我才不信你个小丫头片子说的。”
童秀冷笑,将门扇上:“随你信不信。”
几次简单的接触可以看出,王金水是个极度自我的人。她无赖泼皮,好吃懒做,都是为自己谋利。她不做冒险的事,因为这会让她利益受损。
知道重婚罪犯法后,她绝不会再来找秦东方。
她不敢。
王金水果然不敢停留。
后半夜再没闹腾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童秀打算在家里复习课本。才打开书,就听见门口闹腾腾的。
有唢呐打鼓还有唱戏的声音,还有男人女人高声的笑,像谁家做喜事似的,热闹的不得了。
她推开窗,居然看见童家一群人。
童老太,童大伯、张牡丹,童二伯,还有王凤云都在。他们站在秦家院门口,身披着红绸,喜气洋洋,还举着一条大横幅。
上头写着:热烈祝贺童庆生考上京科技大学。
不少人上去问热闹。
童老太声音老大:“我们家大孙子童庆生,考上了北京的大学。这可是村里头一个大学生。我们这是给他庆祝呢。要我说,这孙儿一辈里还就庆生最有出息,其他都不成样子。”
“尤其那几个赔钱货,眼看着就是一辈子文盲的命!”
童老太就站在童秀窗户底下。
这话是说给童秀听得。
但童秀内心毫无波澜。她不是那个初中文凭的童秀,她知道自己是什么水平,不会被别人刺两句就泛酸水。
倒是童家这么一闹。她瞧见隔壁王金水也探出头,盯着童家这伙人,双眼放光。
可是帮了她大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