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您来了。”丫鬟惊喜地让开身子，视线落到骊歌身上，怔了一下，旋即福了福身子，“这位想必就是赵姑娘了吧？夫人一直等着你们呢！”
赵骊歌缩在水袖里的手掌下意思握紧，汗水从掌心里渗出来。江鹤垣突然牵起她的手掌，温声开口:“别紧张，朱夫人是很温和的人。”
赵骊歌轻轻应了一声，与他一道迈入门槛，圆脸丫鬟头也不回地在前头带路，脚步不缓不急，穿过红木漆雕花的长廊，停在一扇门前，抬手轻轻叩门，“夫人，公子来了。”
里头半晌没有声音传来，圆脸的丫鬟这才回头，瞧着江鹤垣，“公子进去吧。”
赵骊歌不解地挑眉，江鹤垣客气地冲圆脸丫鬟点头，“劳烦绿竹姑娘了。”
门随即打开，圆脸丫鬟站在门口，瞧着他二人进去，这才恭恭敬敬地拉上门，脚步匆匆地离开。
“夫人。”江鹤垣喉咙微动，到底没将嗓子里的称呼吐出来，淡淡地道。
当年的事情，朱琳为了自己的丈夫甘愿牺牲自己，甚至是牺牲自己的孩子，在他看来，无论是什么原因，她终究是抛下自己了。只是她当时的处境，江鹤垣亦能理解，将自己交给靖安侯，的确是更好的选择。
不仅仅是对她，还是对自己来说。
毕竟，她一个孤弱无依的妇人带着一个孩子，实在是难以在这世道活下去。眼前的人虽然气质优雅出众，容貌也依旧美丽，可眼神中的沧桑却是骗不了人。他不是没想过派人去调查她这些年都有哪些遭遇，但对方不愿意说，恐怕也是不愿意被人知道的。
江鹤垣眸光微闪，他不怨住朱氏抛下他，但同样的，他也没法在得知她与自己的关系时，毫无芥蒂地唤一声母亲。
朱琳抬起头，面上并无伤感，搁下手里的剪刀，拢了拢玉瓶里的花枝，视线落到骊歌身上，微微一笑，“这位就是赵姑娘吗？”
“见过夫人。”赵骊歌站在她面前，不知为何，生出自惭形愧的感觉来，微微低头。
朱琳哑然失笑，语气平缓温柔:“不用这般客气，我这儿没什么规矩，你们坐下喝杯茶。”
“桌上的茶水是我今儿刚煮的，尝尝味道如何。”朱琳当先一步坐在椅子上，给他二人各倒了一杯，笑着递过去。
骊歌望着一起眼前的茶水，看着屋子里就她和丫鬟两个人，又想起自己从进来到现在一共就见到三个人，禁不住抿唇，“夫人身边就两个丫鬟，是否会不方便？”
“绿竹和银杏都是聪明伶俐的，这宅子也不大，有她们二人足够了。何况……”朱琳抿了抿唇，视线逐渐飘远。
打从她决定假死成全当今皇之后，她便没有丫鬟了，出京后，她一路上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早已经不是当初养尊处优，连衣裳都要旁人伺候才会穿的妇人了。
骊歌沉默着不敢说话，等她收起思绪，才笑着开口:“夫人的茶艺很好。”
“我有些乏了，你们先回去吧。绿竹，代我送送他们。”朱琳轻轻一笑，淡淡地道。
瞧她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有半分困顿，骊歌眨了眨眼，确定她真的是在下逐客令，感觉自己好似被噎住了一样，偷偷瞄了眼江鹤垣。见他当真相信了朱琳的说辞，站起身便拱手行礼离开，骊歌的脑袋不由自主地疼了起来。
但江鹤垣都已经起身，她自然没有留下来的借口，遂跟着起身。朱琳坐在椅子上看着他二人的背景，脸色一寸一寸地变了，抓着椅子扶手的手掌手背青筋暴起。
“夫人，您明明是关心公子的，为什么要……”绿竹小心翼翼地劝解。她跟在朱琳身旁多年，最是清楚自家夫人有多想找回小公子。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人了，公子也是个孝顺的，时不时地过来看望夫人，可夫人为什么每次都将人给赶回去呢？
朱琳淡淡地瞥她一眼，神情冷漠，吓得她立时收起嘴巴里的疑问。她如何不想江鹤垣留在这儿多陪陪自己，但是这么多年不见，她每次见到江鹤垣，这手掌都紧张地发抖。
恐怕方才那姑娘又以为自己不喜欢她，他们屁股还没坐热，自己就下了逐客令。朱琳手掌贴在眉宇间，不住地深呼吸，片刻后，放下手掌，神情一片平静。
坐上马车之后，赵骊歌一直紧绷的身体这才渐渐放松，整个人如同煮熟的鸭子刚被人从热水里端出来一般，浑身没骨头似的靠在软垫上。
江鹤垣看得好笑，同时心底又忍不住感动。他抬手握住赵骊歌冰冷的手指，轻轻捏了两下。骊歌条件反射地仰头看他，见他神情温和，心脏跳动的速度逐渐平静下来。
“日后你若是找我，便去春风楼。”江鹤垣突然开口。
赵骊歌疑惑地抬起头。江鹤垣摸了摸鼻子，“我将春风楼买下来了。”
骊歌立时明白过来，轻轻点头。醉仙楼是太子的地盘，他们肯定是不能再去了，其他的酒楼难保不会有太子的眼线，只有买下自己的酒楼，才好名正言顺地安排自己的人盯着，防止太子暗中派人盯着他们。
刚要说话，马车已经停在府门口，骊歌咽下喉咙里的话，挑开车帘走下去。刚回府，管家便铁青着脸过来让她去见赵付宇和何氏。骊歌摘着发簪的手指一顿，又将簪子插回发髻，站起身往外走。
春画和秋琴对视一眼，连忙急匆匆地跟过去。骊歌到了主院后，屋子里的人立刻看向她，视线或羡慕或嫉妒，瞥见赵飞鸢眼底一闪而过的恨意，她不由挑了挑眉，上前恭恭敬敬地给何氏同赵付宇请安。
“不知道祖母和爹爹让女儿过来，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女儿？”
见她这般上道，自己主动开口，何氏脸色稍缓，“大司马府派人递了话来，说是江大公子想要求娶你，你意下如何？”
赵飞鸢的指甲死死地抠进掌心，心底的魔鬼不住肆虐着，不断叫嚣着，若是赵骊歌敢答应，自己绝不会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