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惜言掷地有声：“给不了。越公子请回吧。”
越扶洙抱着怀里的长生花，一步三回头。
恋恋不舍的样子，落在老夫人和乔雨琬那些人眼里，倒是有点像戏本里唱的那样。
十里长亭，送君归去，暮色西斜，天涯不见。
等越扶洙离开之后。
老夫人和乔羽柔等人来到卧室里，打起厚厚的帐帘，对虚弱无力的乔惜言问道：“你倒是舍得，那株长生花，可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
乔惜言从乔雨琬手中接过热气腾腾的药汤，一饮而尽。
乔羽柔递给她一颗蜜饯，压一压嘴里的苦味。
乔惜言笑道：“其实长生花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与其跟皇帝硬扛着，倒不如将长生花交给越扶洙，让越扶洙去烦恼。”
老夫人拣了床畔的位置坐下，露出满脸慈爱：“你这一招倒也是兵行险着，万一皇帝那些人不信任你，该怎么办？”
“不会的，京都向来是他们的地盘，如果他们连这点情报都查不到，那只能说明他们自己不行。”
老夫人皱了皱秀气的白眉：“可没了长生花，你就少了一块底牌。”
乔惜言早有打算，抿了抿唇角，问道：“跟那株长生花比起来，难道萧哥哥不是更重要的存在吗？失去长生花，我只是失去一块底牌，但失去萧哥哥，我下半辈子也不想活了。”
老夫人神色一震，捉住乔惜言柔若无骨的小手，安抚道：“傻孩子！失去谁，都是一样的活！不要任性！”
乔惜言擦了擦微微泛红的眼眶，摇摇头，牵起唇角笑道：“祖母！我的意思是，如果不是萧哥哥，其他的男人，我是一概不要的。”
这，这就有点情深不移了。
老夫人表示理解，笑道：“萧御那孩子，跟你青梅竹马，一路扶持走到今天，祖母相信他，不是什么言而无信的人，他不会抛下你不管，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祖母第一个替你教训他……”
乔雨琬也撸起衣袖，气势汹汹地嚷道：“我新学了一套五禽戏，虽然打不过萧御，但给他挠挠痒，还是行的吧？”
众人顿时被她搞怪的表情逗笑了。
气氛变得十分融洽，一扫之前的沉闷与郁结。
深夜。
老夫人她们住在隔壁的上房里，留了几个扈从守在门外。
乔惜言躺在宽敞舒适的雕花红木大床上，有些夜不成寐。
突然，一道隐秘的风声从窗外刮进来。
乔惜言何等敏锐，正要起身察看，想了想，她还是躺下来，缩在温暖的衾被里，安静地等待。
果然，一道身影从窗口溜进来，来到床畔，打起厚厚的帐帘，望向正在假装熟睡的乔惜言。
他幽幽地叹息一声，俯身过来，替她掖了掖被角。
顺便在她脸上偷了一记香。
乔惜言嗅到一股熟悉的苦松冷香，人影伫立不动，在寂静针落可闻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幽艳好闻。
就在他准备撤走的时候，乔惜言突然睁开凤眸，一只手迅如急电一般抓住他。
“萧哥哥！你躲什么躲！”
萧御被她抓个现行，只能摘下脸上的面罩，无奈地望向她：“你刚才在装睡？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乔惜言不管不顾地扑向他，将他顺势压在大床上。
女上男下，姿势瞧着十分暧昧。
“萧哥哥，你趁着我中毒昏迷，娶了那个贺兰欣……”
“没有！是玄师安排的婚宴，我没有出席，也没有签下婚书。所以那天晚上的婚宴，是不作数的。”
在宋国，只有男女双方签下婚书，交给官府盖章，婚姻才能生效。
这样的婚姻，得到法律承认，才能拥有实际上的束缚力和法律效力。
否则，就是民间的无效婚姻。
乔惜言也学过宋国的法律，很明白这一点。
“那你打算怎么做？回天问台，跟贺兰欣完成最后一步？”
乔惜言嘟起娇艳的红唇，一脸不爽。
萧御好笑地睨了她一眼，翻身将她抱在怀里，替她理了理衣领，贴在她耳畔笑道：“吃醋了？为一个不相干的女人，你可真是有闲心。”
乔惜言狠狠掐了他一下。
“你还敢说！”
萧御急忙缴械投降，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天问台本来就是玄师一手培养的势力，除了躲起来，我暂时不敢跟他撄其锋芒。”
乔惜言嗔怪道：“那你该怎么解决天问台替你安排的婚事？”
萧御深深地望进她明媚如初的凤眸里：“其实我有个主意，离开京都，我陪你回青州府。”
“诶？”
乔惜言一呆。
“我可以放弃帝师的位置，也可以放弃天问台的栽培。”
乔惜言哑口无言，惊诧地瞪大眼睛。
前世他孤家寡人，一路攀升到摄政王的高位，权倾天下。
这一世，为了她，他居然不得不放弃唾手可得的权势？
乔惜言顿时有一种感觉。
自己是个罪人，阻碍了萧哥哥的锦绣前程，对他极为妨碍。
乔惜言差点哭起来，捂住双眸，讷讷地问道：“如果我不要呢？与其让你陪我回青州府，那还不如……我答应越扶洙的婚事，你可以娶你的贺兰欣，我嫁我的越公子，这样，对我俩都好。”
萧御沉默半晌，将她揽入怀中，打趣道：“你白天拒亲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跟越扶洙说的。”
乔惜言被他逗笑了，噗嗤一笑。
“嗯，越扶洙其实也蛮好的，但我有了萧哥哥，怎么可能喜欢他呢？萧哥哥，你不要放弃京都的权势，好不好？”
萧御伸出修长如玉的指尖，点了点她挺拔的鼻尖：“你在担心什么？”
乔惜言试探地碰了碰他结实的肩膀。
但读心术没有发挥作用。
她每一次都无法从萧御身上读取到有用的信息。
乔惜言突然心生一计，问道：“萧哥哥，我想，跟玄师大人见一面，你可以替我安排吗？”
萧御依然还是那副意气风发的样子，笑道：“可以。”
他说到做到，将自己的暗卫鱼宛叫进来，仔细叮嘱一番。
鱼宛立即去安排了。
乔惜言乖巧地依偎在萧御怀中，嗅着熟悉的苦松冷香，似乎能够从他身上汲取一份可靠的力量。
很快，玄师大人来了。
他披着一件黑色大氅，眉眼清隽如画，乌发如瀑，浑然不似一个活了上百年的老妖怪。
与萧御站在一起，也不像是师徒，而是一对风华绝代的兄弟俩。
乔惜言下了床，穿好鞋子，在萧御的带领下，跟玄师大人见了礼。
玄师终于见到萧御本人，不悦地质疑道：“你到底在逃避什么？难道你忘了当初对师父的承诺？”
萧御神色一凛，不失恭谨地回道：“师父，恕我无法答应。”
玄师单手一挥，便将武艺不俗的萧御困在一个隐秘的方阵中。
乔惜言瞧得暗暗心惊，伺机冲到玄师跟前，伸手一拍玄师的肩膀。
奇怪的是，玄师没有回避，而是放任她伸手拍了自己的肩头。
等乔惜言收回手，玄师突然露出一记诡异的表情。
“乔惜言，重生一次，你还是改不掉骨子里的陋习啊……”
这话，顿时将乔惜言震惊到了。
“你！你！你瞎说什么！”
乔惜言吓得连连后退，自己身上隐藏最深的秘密，居然被玄师大人，轻而易举地揭穿了？
玄师大人神色泰然自若，拣了一张红木椅子坐下，金刀大马地笑道：“你这一世，不就是想攀附萧御，让他替你们乔家消灾避难吗？”
乔惜言迅速冷静下来。
他这是诈自己？
但不对劲啊，这一世她跟玄师大人并没有最直接的接触。
玄师大人轻蔑地瞟了她一眼。
萧御也清清楚楚地听在耳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但他还是奋力挣脱了玄师大人设下的方阵。
玄师端坐在位置上：“萧御，这个野丫头并不是真心喜欢你，事实上，她一直在利用你，企图跟你绑定在一起，等你功成名就之时，她跟青州府乔家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萧御不以为然，将乔惜言护在身后，冷淡地回道：“师父，我早就知道惜言的计划，但我不是笨蛋，你觉得，我如果不喜欢她，会放任她别有居心地利用我，靠近我吗？”
玄师轻嗤一笑，就像第一次认识萧御一般，将他上下打量一番。
“前世你不是这样说的。”
前世？
萧御脑海里隐约浮出一些陌生的画面，但他没有来得及抓住。
只是一些稀碎的，没有现实逻辑的零乱画面。
玄师俊目如矩：“乔惜言，你好不容易获得重生的机会，你前世遭人欺凌家破人亡的滋味，很不好受吧？其实我可以理解你的。”
乔惜言早就吓得胆战心惊。
仔细回想一番，前世她一直躲在京都医馆里行医为生，什么时候入了这位大名鼎鼎的天问台玄师的眼中？
她斟酌一番，问道：“玄师大人怎么知道这个秘密？难道是因为，你懂前世今生的因果？”
玄师神色诡谲地笑道：“不然呢？其实萧御如果一直不娶妻，本座也不会干涉他什么，但他娶你这样的重生之人，按照天问台的规矩，这是不允许的！”
萧御突然神色一凝，护着乔惜言，掷地有声：“如果我非要娶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