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比扬卡广场11号,克格勃的总部所在地。 从1920年开始,克格勃的总部就在这里,到了现在克格勃改名俄罗斯联邦安全局,总部也还是在这里。 克格勃总部的礼堂里正在进行着一个葬礼的遗体告别仪式。 这是一场很奇怪的葬礼,一次极为罕见的告别仪式,有多罕见呢,从苏联至俄罗斯这还是第一次。 奇怪,是因为出席遗体告别仪式的人地位极高,但人数又实在是太少了一些。 总统来了,俄罗斯联邦安全局的局长出席,还有下面各个分局的局长,除去总统和他的护卫,出席告别仪式的人一共也不到十个,但来的这些人无一不是克格勃里面最顶层的官员。 更奇怪的,是灵柩一侧摆放的国旗不是俄罗斯国旗,而是苏联国旗。 灵柩的另一侧应该是家属的位置,但是没有家属,空空荡荡。 四个仪仗兵昂首战立在灵柩的两侧,灵柩中躺着的是面带微笑的雅列宾。 军乐队在一侧演奏着低沉而哀伤的乐曲,柴可夫斯基的第六悲怆交响曲第四乐章。 主持告别仪式的是瓦西里耶维奇,俄联邦安全局的局长。 告别仪式开始,第一个上前献花的是俄联邦总统弗拉基米尔.普琴。 普琴拿着一束鲜花,放在了灵柩脚前的位置,然后他上前一步,凝视着灵柩里的雅列宾。 看着雅列宾的脸,然后普琴凝视着代表雅列宾功勋的那些勋章,他凝视了片刻,转身,走到了等待着献花的一众克格勃高官面前。 “来到这里,我就像回到了家,我知道间谍是怎样的一些人,他们是具有独特品质、信念和性格的一批人,他们能够放弃自己原有的生活、亲人、爱人,远离故土,常年在外,将自己的一生献给祖国,这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而我们今天送别的,是一位伟大的间谍,一位为祖国付出了一切的战士。”
微微低头,普琴没有再说什么,他退到了一边。 巴斯科夫第二个拿着鲜花站到了灵柩之前,他放下了鲜花,扶着灵柩凝视了雅列宾很久。 巴斯科夫面无表情,他很想说些什么,但是看着那张平静的脸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在意识到自己停留了已经太久,巴斯科夫转身,低着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巴斯科夫内心很激动,很悲痛,但他也为雅列宾感到高兴,普琴的出席是他没有想到的,他以为这只是克格勃内部的一次秘密葬礼,但是他没想到总统回来。 出席葬礼的人依次献上了鲜花,瓦西里耶维奇用低沉的声音道:“盖棺!”
棺材盖由四个礼仪兵抬起,缓缓的覆盖了一个看起来很平凡的老人。 “盖国旗!”
四个仪仗兵护送着一面折起来红色国旗来到了灵柩之前。 国旗被展开了,那一刻,巴斯科夫很想说让他亲手将国旗给自己的队长盖上,但是当那面国旗展开的时候,他的心里像是被一桶冰水浇过,让他迅速打消了这个念头。 巴斯科夫愧对那面国旗,他认为自己无愧于黑魔鬼,但他真的愧对那面国旗,所以他无法亲手将那面国旗覆盖在为这面国旗付出了一切的老人身上。 仪仗兵扯着国旗的四个角,在他们要将国旗盖下去的时候,普琴突然走了出来,他沉默着从一个仪仗兵手上将国旗的一角接了过来。 瓦西里耶维奇接过了第二个角。 巴斯科夫脚下纹丝未动,普琴看了看巴斯科夫,但巴斯科夫轻轻的摇了摇头,没有挪动自己的脚步。 第三个人第四个人陆续走出,他们和自己的总统一起扯住了国旗,最后将国旗覆盖在了灵柩之上。 “起灵!”
四个仪仗兵将灵柩抬了起来,在军乐队演奏的哀乐之中,在人们的注视之下,将灵柩送上了停在礼堂门口的灵车。 应该有家属坐在灵车里的,就在灵柩的两侧,这个位置应该让高扬来坐,但他不能来。 巴斯科夫这次没有犹豫,他上了灵车,在灵柩的一侧坐了下来,而位高权重的瓦西里耶维奇坐在了另一侧。 巴斯科夫极是惊讶的看向了自己的局长,瓦西里耶维奇一脸严肃的道:“他没有亲人,那就让他的继任者们来为他送行吧。”
按照俄罗斯的传统,拉着亡者的灵车会到他生前工作和生活过的地方并稍作停留。 这里是克格勃的总部,雅列宾将一生都奉献在了这里,所以灵车开始在克格勃的总部里缓缓行驶。 在雅列宾身前曾住过的地方,灵车停了下来,稍事停留之后,灵车再次开动。 灵车围绕着克里姆林宫绕行了一周,然后开到了红场上。 开路车在前方停下并让开,跟在后面的灵车停下,只有拉着雅列宾灵柩的灵车径直开到了无名烈士墓前。 “你的名字无人知晓,你的功绩与世长存。”
在哪行著名的铭刻之前,灵车稍事停留了一下。 没有戒严,只是临时将游客驱赶到了一边。 巴斯科夫抬头往旁边看了一下,他能看到那些极是惊讶的游客,然后他看到了高扬。 高扬推着一辆轮椅,轮椅上坐着的是铁锤。 铁锤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他坐在轮椅上,朝着灵车敬了一个军礼,眼睛注视着灵车,一动不动。 高扬站在轮椅后面,他同样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在的左胸前佩戴者一枚勋章,只属于黑魔鬼之王的勋章。 高扬的眼睛里蕴含着泪水,对于雅列宾的承诺,他做到了。 高扬来为这个一直默默守护着他的老人送行,为教给了他太多东西的老人送行,为这个把他当做儿子看待的老人送行。 撒旦的人全来了,但他们没有集中在一起,而是零零散散的分布在各处,来为这个他们熟悉而尊敬的老人送行。 黑魔鬼的人除了铁锤之外谁都没来,他们不肯为葬礼这种无谓的事情浪费时间,即使是雅列宾的葬礼。 灵车驶离了红场,继续行驶,直至来到了新圣女公墓。 今天,新圣女公墓封闭,不开放,任何人不得进入,除了刚刚进去的一个车队之外。 当灵车行驶到墓园之内后便停了下来,在一队仪仗兵之前停了下来。 这不是国葬。 但这是一个奇怪的葬礼,因为葬礼上用了国葬才能用到的最高等级三军仪仗队。 在仪仗队之前的是军乐队,最高等级的军乐队。 这规格不对,而且没有记者,也没有讣告,但几天俄国的克格勃确实在进行着一个最高等级的奇怪葬礼。 四名仪仗兵抬起了灵柩缓缓前行,在三军仪仗队的护送之下。 军乐队开始奏乐,他们今天所演奏的乐曲非常陌生,他们当然会陌生,因为他们演奏的乐谱名字是《牢不可破的联盟》,因为这首乐曲已经有二十四年未曾响起过了,。 军乐队对他们演奏的乐曲又极为熟悉,因为俄罗斯国歌的名字虽然叫《俄罗斯我们神圣的祖国》,但旋律却是完全继承了《牢不可破的联盟》,他们已经演奏了无数遍。 所以这军乐队来说,这真是一首他们既熟悉又陌生的乐曲。 盖国旗,奏国歌,代表着一个消亡的国度,属于雅列宾一个人的国。 不是国葬的国葬。 也是国葬,此刻,雅列宾一人代一国。 灵柩送到了墓穴之前,普琴已经在这里等候了,是的,他来到了墓地,因为葬礼还没有结束。 接下来是追悼会,但仪仗兵将雅列宾的灵柩放下之后,就是最后的致悼词时间了。 在这里,够格致辞的当然只有普琴一个人。 普琴站在了灵柩前方,面对着众人,面对着只有不到十个人的听众,面对着一个庞大的军乐队,一个庞大的三军仪仗队,虽然这里的地方狭小,军乐队和仪仗队都无法到他身前。 深吸了一口气,一个低沉但响亮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为苏联奉献了自己的一切。 他面对黑暗,背对光明。 他拥抱黑暗,守护光明。 敌人恨他入骨,说他是魔鬼。 他所守护的人民,不知道他的存在。 他和自己忠诚的战士长眠于此。 他和同样长眠于此的战友是圣洁的黑魔鬼。 他是苏联的黑魔鬼。 他的名字叫雅列宾.瓦西里耶夫。”
普琴缓缓的念完了悼词。 这是雅列宾的悼词,也将是雅列宾的墓志铭。 普琴转身看了看盖着国旗的灵柩,然后他一脸肃穆的道:“苏联已经消失,但继承了苏联的我们却不能忘记这些英雄,他不是无名英雄,这里将会有他的墓碑,墓碑上将会由他的全身雕像。”
说完后,普琴微微点头,然后走向了一边。 “鸣礼炮!”
礼炮开始响起。 礼炮响到了十五声的时候没有结束,十七声的时候没有结束,十九声的时候没有结束。 礼炮鸣放了二十一响,最高礼节。 这是一个奇怪的葬礼。 但如果是为一个人的国,一个国的人举行国葬的话就不奇怪了。 盖国旗,奏国歌,响礼炮。 埋在了战友的身旁。 雅列宾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 灵柩放入了墓穴之中,鲜花和泥土落下,渐渐覆盖了一个有着传奇一生的老人。 一个时代结束了。 一代传奇完成了谢幕。 一个不朽的英雄去了他的国度。 就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