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蔓的目光冰冷,嘴角带着喜悦的笑意,罗康和罗吴氏心里一惊。这丫头是在耍他们玩!她到底知道了什么?罗吴氏不知道想到什么事,眼神一闪,当即冲着姜氏呵斥道:“还不快过来,你堂妹不喜欢那就留着给金宝喝。”
罗姜氏嗫喏着抱着甜根草退回人群中。罗蔓笑道:“不是说要换鱼吗?别的我也不喜欢,堂嫂发髻上的银簪子我看着就很好,若是能用它来交换,当值得一条鱼,不知道堂嫂意下如何啊?”
罗姜氏像是被毒蛇盯住的虫蛙,浑身僵硬,动都不敢动。她僵笑着,“阿蔓妹妹,这簪子都暗沉不光亮,也不好看了,你若是喜欢银簪子,等回到村子我再给你买一支好看的。”
罗蔓嗤笑,这是在给她画饼?论画饼的功力她敢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堂嫂,我没说清楚吗?我只喜欢你发髻上的那根,别的我都不喜欢,你若是拿不定主意不如和大伯娘好好商量。”
“…”罗吴氏一会看看罗蔓一会看看自家儿媳,这情况明显不对劲啊,这簪子是镶金边了还是咋滴?不就是一根破簪子,虽然是银的但是看着也没二两,细细的一根莲花簪,也没什么新意,给就给了,毕竟现在能用银子换东西就谢天谢地了。只是罗蔓刚刚那似是而非的话是什么意思?姜氏头上的那根簪子她不是说那是她娘家妹妹给她的添妆吗?她记得自己当时还特意问了一句,毕竟儿媳妇娘家穷的叮当响,她性格厉害,没怎么吃过婆婆的苦,死去的老罗氏最疼爱罗大,她这一辈子过得舒舒坦坦,别说受气了,她不给老罗氏气受就不错了。当儿媳她不肯受气,当婆婆更不可能了,所以对于儿子娶媳妇,她一定要给儿子找一个温婉贤淑的女人,这样儿子幸福,她这个婆婆也能继续摆款。所以这个儿媳妇嫁过来有什么嫁妆她知道的一清二楚,平白无故多了一根银簪她还以为是康儿买的,谁知道她一脸喜悦的说是在大户人家做丫鬟的妹子特意给的添妆,她还撇着嘴说这个妹子不太行,多少年没见过姐姐了,成婚的时候也不见回来,如今给添妆就是这个不值钱的银簪子。罗吴氏目光如刀,将这个儿媳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见她畏畏缩缩,不敢与人对视,罗吴氏才恍惚意识到好像自从知道罗蔓姐弟还活着,姜氏就很不对劲,平日里虽然也不怎么说话,但也绝不是这样拿不出的样子。罗吴氏很快意识到她绝对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又想起罗蔓那死丫头一直说簪子的事,她神色一凛,大声道:“那簪子是什么意思?既然不是什么重要的簪子那就送给罗蔓,刚好还能给金宝换一条鱼回来,你看哪家的婆娘逃荒戴着银簪子,有吃的可以淘换就不错了,不要拖拖拉拉耽误时间。”
罗姜氏没想到婆婆将事情忘得这么彻底,她欲哭无泪,只是摇着头道:“这簪子不行的...我日后再换一根给你,鱼...就不要了。”
罗蔓冷笑道:“说要换的是你们,说不换的还是你们,打量我好欺负是吗?不过就是一个银簪子,如今是买不如卖,我愿意给你们淘换你不愿意,有的是人乐意。”
和安村人围观了这么久早就等不及了,一个个忙不迭地说自己还藏了不少铜板银子,问罗蔓多少钱肯卖。罗蔓面上沉静,一言不发的样子非常有压迫感,有人期期艾艾地问:“罗丫头你说卖鱼还卖不卖?我想买一条鱼回去给孩子煮鱼汤喝,逃荒这么久都没有吃过什么荤腥,家里老人孩子都受不了,一个个饿的皮包骨,看着心酸的很。”
“真是不好意思,我家人多自己还不够吃,不打算卖。”
见人面带怒色,她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我本来就不打算卖,还不是我大伯娘过来,想着我们两家虽然分家了,我又不是罗家女,虽然没什么关系但是以前还是有些情谊在,别人可以不管但是总要给他们一个面子,不然乡里乡亲都要说我太冷血无情,可是你们也看到了,如今不是我不愿意卖,是他们不愿意换,我想着那银簪子估计还没有二两银,颜色款式都老旧的不能看了,但是什么东西都要讲究一个眼缘,我只喜欢这个别的还真不愿意将就。我堂嫂还怕亏了,一直推迟...也罢,左右食物留在自己手里我们又饿不着肚子。”
罗蔓见罗姜氏额头出了一层细汗,眼里浮现一层冷意。其他人见她这么说也不好纠缠不放,只能悻悻地作罢。不少人在心里纳闷,明明是他们过来闹的,想着免费分一杯羹,怎么这会变成拿金银淘换,或者以物易物,这...事情是这么到这一步的。有人不满地嘟囔道:“不过就是一根银簪子,打量谁没有似的,若不是罗丫头不愿意跟我们换,我早就多换几条鱼了,死物哪有吃的重要,这是还没饿够!罗吴氏就这么任由她儿媳妇任性,若是我家媳妇为了这点东西连孩子丈夫的性命都不顾了,还不如趁早打出去,省的留在家里浪费粮食。”
罗吴氏阴沉沉地盯着姜氏,咬着牙道:“我不管你有什么打算,这根簪子你拿过去跟罗蔓换,不就是你妹子的添妆礼,本来也不是多金贵的东西。”
罗姜氏泪眼汪汪不敢说话,这哪里是什么添妆礼啊,她出嫁的早,跟娘家妹子早就没什么联系了。但是婆婆的话她又不敢不听,将银簪从发髻上拔下来握在手心,指尖触碰到簪尾的刻字,那是一个月字。罗蔓的阿娘叫江月,人称月娘子。罗姜氏悔不当初,她当日就应该听婆婆的话将簪子卖了,而不是头昏脑涨想着自己嫁过来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不如留下来当作自己的嫁妆,以至于现在这个月字她压根不敢让罗蔓看到。此时的她再也不是以前任人欺凌的孤女了。罗姜氏越想越心慌,死死攥着簪子不肯上前一步。陈阿婆早就退居身后,不打算再掺和这件事,她隐隐约约也明白,罗姜氏头上的那根簪子恐怕来历曲折,大概是和蔓丫头母亲的遗物有关,她愿意怎么折腾就随她,孩子是真的可怜,属于她父母的东西她一样都没有留下,如今有机会拿回来就是她,她也不可能放弃,因为一旦错过这个机会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罗孝彦站在罗蔓的身后,看着大姐三言两语就让众人转换的想法,想要鱼可以,那就拿东西换,想吃白食绝不可能。罗孝彦崇拜地看着大姐,有些疑惑大姐为什么这么计较那根银簪子呢?明明一点都不好看啊。陈阿婆悄悄道:“真是个傻孩子,你难道就没看出来,你大姐是想拿回你阿娘的遗物?那根银簪子你看着就不眼熟?”
还真不眼熟。罗孝彦回忆起记忆中母亲的音容,她总是温温柔柔,从来不生气,说话也轻声细语,喜欢唱歌,大多时间都是素雅的装扮,很少见她簪花戴钗。所以对于母亲的发簪首饰之类的东西他真不大记得,只知道两年前他们刚来到和安村的时候,大姐好像拿着一个包裹,时常抱着包裹哭,有一次还跟他说起过,这里面是阿娘留跟他们姐弟几个的东西。只是后来日子一天天过去,那包裹越来越瘪,里面的东西都被拿出去卖了换药钱。他们不被允许出村子,东西一般都是大伯娘和堂嫂经手,所以具体卖了多少钱谁又知道?只是每一次给虎奴看完病一分钱都不剩,四娃还暗搓搓地计算过药钱和诊费,一根翡翠簪子卖了最少也值十两银子,哪怕是再吃上三四次药也有余钱,他们姐弟倒是一枚铜板都没见过。四娃气的直哭,大姐明明难过的想流泪还是安慰他们说,只要日子平和,大家能平平安安地长大阿娘知道她的东西全没了也不会怪我们的。当时他以为大姐是真的想开了,原来大姐不是不在意,而是一直记在心里,那个时候他们都要受到大伯娘钳制,不能说闹翻就闹翻,哪怕明知道她们为了让大姐掏出阿娘的遗物卖钱,想法设法让虎奴生病,也无可奈何。就是因为太绝望了,他想着日子不知道再糟糕还能成什么样子,所以想要学一门手艺日后可以养活大姐和弟弟们,但是只顾着日日跑出去家里的事情就忽略了。直到荒年大姐磕破头,他们被丢弃在村子里,清醒后的大姐点醒了他,才知道自己以前的想法多么狭隘自私。经过陈阿婆的提醒他也算是回过神了,大姐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做每一件事都有深意,她索要堂嫂的发簪,应该是认出来那支发簪是阿娘的遗物了。大堂嫂真是可恨!最后一个银簪不是说卖了吗?罗孝彦看着那个拿着发簪不肯归还的女人就恨得牙痒痒,以前她可不是这么唯唯诺诺,那个时候她多神气啊,说不给他们吃饭就不给,如今装模作样真是让人恶心。罗孝彦不像罗蔓为了达成目的可以耐住性子,他再怎么成熟也不过是个快十一岁的小孩,面对亡母唯一的遗物恨不得立刻拿回来,他双眸喷火,咬牙切齿道:“堂嫂,那簪子是烫手吗?再摸也不属于你,还是快拿过来吧,若是累了我来替你送过来。”
说完几步向前,板着一张脸从姜氏手里拔出银簪,姜氏起初不肯松手,后来觉得无望神思不属,发簪就被罗孝彦拿走送给罗蔓。罗蔓漫不经心地将发簪举在眼前仔细观察,直到看到那个熟悉的月字,她笑吟吟道:“我若没记错的话,堂嫂娘家姓姜,名字里嘛,怎么也没有月这个字,相反我阿娘名字里倒是有一个月字。堂嫂何必吓成这样,我只是说一说罢了,也许是你跟我阿娘关系好,我阿娘特意送你的银簪子,毕竟我阿娘最是温柔和善,我又没说你偷的...你抖什么?”
“不是送的...也不是偷的...”姜氏呆呆地回道,比起被误会是小婶婶送的,还不如让婆婆知道这是她犯蠢昧下的。只是就是不知道婆婆肯不肯信?罗吴氏快气炸了,信,她怎么不信,这个蠢货,怪不得早先听到罗蔓还活着吓成那样,恐怕这个簪子也不是罗蔓自愿拿出来给六娃买药的,这银簪比起她之前拿出来的翡翠簪差了不知道多少倍,估计是那死丫头留给自己的,这个蠢妇却私下骗出来,若是卖了也就罢了,死无对证,现在却是人赃俱获,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虽然爱摆婆婆的款,但是也从来没有打骂过她,给她吃给她喝,她就是说想要一根簪子她还能不给吗?现在让所有人看笑话,看她罗吴氏亲自选的儿媳妇是一个贪墨婶婶嫁妆,欺辱堂妹的毒妇。只可怜她的金宝银宝,日后有这样一个娘,可该怎么办啊。罗孝彦冷声道:“堂嫂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是送也不是偷,难不成簪子长腿特意跑到堂嫂头上的?”
“噗呲”不知道多少人没忍住笑出来,这下子谁还不知道发生什么,谁就是个蠢蛋。罗姜氏偷小姑娘亡母的遗物,还招摇地日日戴在头上,真是蠢不自知。罗康羞愧欲死,在村人戏谑讥讽看戏的目光中,狠狠打了姜氏一巴掌,骂道:“小婶婶的遗物你都要偷,你还要不要脸?你是怎么想的?”
就不知道卖了,再不济藏起来?姜氏捂着红肿的脸颊,哭哭啼啼道:“我以为她死了,我哪里知道这个簪子还有一个月字,你从来没有送过我一根发簪,我只是想要一根发簪...”“蠢货!”
谁让你说真话的!罗康气的头发直竖,第一次恨老娘给他娶了这个拎不清的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