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罗蔓还不知道眼前的小男孩将是五娃读书路途中最大的敌人,不过就算知道了恐怕也是洒脱一笑。人生在世哪能一帆风顺,有挫折、有竞争,起起落落才是正常的,这是真实的生活,他们不是故事里生而有异的主角,自然要在逐利场与人竞争。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她相信五娃一定可以解决好这些问题,愚蠢的人才会害怕和人争夺,而真正有本事的往往会相互追赶,彼此是亦友亦敌的存在。有比他还厉害的人正好可以让五娃紧紧皮子,省的到时候进了学院发现自己比一些蠢物要有优势就得意洋洋恃才放旷,平白惹人厌烦。接下来的事情也没有什么悬念,第二轮比试中,另一男孩败落。陆兴学是真的万众瞩目,在众人的期待下走到陆盛的面前。陆盛面上淡定自若,先是恭喜他走到这一步,随后说出的话让场面一片混乱。“看来你真如自己所说,确有几分实力。能走到这一步,就证明你的智力绝不输在场的任何一个人,甚至你年纪尚幼,只要好好培养绝对有所成就。”
陆盛微微一顿,眼看时日不早该启程赶路,决定速战速决。他看着陆兴学一脸欢喜的样子冷酷道:“你怕是还没有明白,继续考教下去意味着什么。”
“请夫子明示。”
“你和罗家姐弟不同,我是因为欠了他们人情,所以才答应给他们开蒙,但是你却是要入我门下,成为我入门弟子的人。落子无悔,一旦你选择继续考核,只要你成功了,那就不会再给你拒绝的机会。”
陆盛看众人不太明白,仍旧一脸欢喜地以为认他做夫子成为他的入门弟子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其实不然,也只是在和安村,在这个逃荒的时候,才显得他的学识比较重要,但是归根结底他只是一个白身,并未参加科举,取得功名,和那些真的大儒比起来自然是学识微薄。且不提他日后会取得何等成就,若是陆兴学日后没有出息还好,只要他一朝成龙,再回看自己当时拜师时的境况,会不会有被诓骗的感觉,怪罪自己并未有向他说明真实的情况。陆兴学,人如其名,是唯一可以媲美五娃的聪明孩子,只是比起五娃内秀于心,细致入微的性子,他性格过于执拗,容易刚愎自用,因为他坚信自己的能力可以完成任何事,比起聪慧而不自知的人,他是慧而知之。没有发生什么事还好,一旦让他产生错误的认知,那么原本亲密无间的关系也不过是加快两人走向分崩离析的推手。老师曾告诉过他,“明者见危于无形,智者见祸于未荫。”
还不如现在说开了,让他自己选择。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罗蔓看的分明,陆盛这是动真格了,他是真的要收下这个聪慧过人勇敢坚强的孩子。他不但开始解释为什么要出这些明显很离谱的考题,也让在场的所有看热闹的人都知道,成为他的弟子并不是一件好事,也许日后会被他的身份所累,遭人耻笑,而只要他一日是弟子,这身份耻辱都无法洗去,哪怕他日后成个一方父母官行在在御前,一但他死了,这个身份尊贵的人弟子也要替他摔盆哭丧。陆盛声音很轻,“就这样,你还愿意继续拜我为师吗?”
一时间原本上赶着去求他收下自家孩子的妇人悄悄往后退了一步。不少人在心里腹诽,不过就是认几个字,不做睁眼瞎,怎么还惹出这么麻烦的事儿来?当什么入门弟子,听起来就很吃亏,没听说都要被人耻笑吗?这可不行,自己的孩子自己疼,以后的选择多了去了,没得在这一棵树上吊死。这就是凡事只听一半儿,专捡自己愿意听的听。魏氏和陆兴学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魏氏垂着头,看不清楚面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陆兴学就明显是呆住了,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私心里无论陆夫子说什么,他都不在乎,反而觉得陆夫子真诚,是真的在为他考虑。他才是最大的受益者,平白捡了一个有才学的先生有什么不好,虽然他嘴上说的可怕,但是那都是之后的事了,天底下哪有全是好事没有坏处的事?陆兴学认为这点儿后果他是能够承担得起的,正要向陆盛表明态度,魏氏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见他一脸笃定,就知道他想做什么,连忙咳嗽一声,陆兴学没有回头,但是也暂时按捺住急切的心情。罗孝彦咂舌,“大姐,这陆夫子说的也太吓人了,怎么感觉认了他做夫子就跟进了火坑一样,这辈子也爬不出来了,就像…就像…”挠着头半天也想不出来。五娃接话道:“就像是突然间认了一门极品亲戚,像大伯母那样的。在你日子越过越好的时候,有一门像大伯母那样的亲戚突然上门认亲,而且像个吸血虫一样,你怎么甩也甩不掉,不但拖累你,让你声名受损,你还一辈子都摆脱不了,这样想你心里难受不难受?是不是觉得还不如一开始没有这门亲戚?”
罗孝彦恍然大悟地点头,“原来如此,只是拜陆夫子为师明明是一件极好的事情,他为何要如此贬低自己,让别人三思而行?”
“你们说的都很对,这就是他智慧所在了,你们日后学着点儿。”
罗蔓先是夸奖一通,沉吟片刻后将其中的疑点给他们讲明:“你也都说了是三思而行,凡事都有两面,有好处自然也有坏处,将坏的一面展现给别人,那就是考验他们面对风险时有没有魄力去承担,可以最大范围的排除一些偷奸耍滑的小人之流,选出自己想要的人,之后再将好的一面悄悄露出来,有了利益做捆绑,关系更牢靠。”
“哦~”几个孩子若有所思。罗蔓继续道:“所以呀,咱们就静静的看着吧。”
这件事伤害最大的还是陆母,以前陆盛拜先生时她就了解过此事,但是拜师毕竟是一件喜事,乐的她准备了好几天的束脩,结果还没送出去。但是如今被拜师的成了她儿子,她就乐不出来了,她虽然一直认为自己的儿子天上有,地上无,但不可否认的一个事实就是他已经二十多岁了还没有成家,膝下空虚。如今突然间收了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做弟子,跟认个干儿子有什么区别?日后说亲怎么办?谁家姑娘不介意?再一个弟子就跟半个儿子一样,家里的什么东西都是要有他一份的!越想陆母脸色越扭曲,盛儿真是太胡来了,收弟子这么大的事能是说收就收的吗?仅仅凭借着三道考题又能考出个什么名堂,她突然扬声道:“盛儿,你这是说什么胡话,收弟子那都是有功名的秀才举人老爷才做的事,你还没去科举呢,收弟子有什么用?这不是白白耽误人家孩子?所以啊,兴学这孩子也是,别跟着你堂伯父胡来。”
陆兴学嗫喏着没有说话。陆盛是毫不在意。他若是愿意,他就多了一个聪明的学生,他若是不愿意,也不过就是少了一个学生但得了清闲,左右都没有什么损失。见没有人搭话,陆母僵硬地笑笑,“你们也不是小孩子了,都有自己的主意。刚刚盛儿说的也没错,我看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吧,别再提什么学生、老师之类的话了,等以后去了江南什么好老师见不着?只要孩子聪明、踏实、奋进,这点子时间还是耽误得起,盛儿不也是十几岁才开始入学,哪里就晚了呢?”
陆盛凉凉地提醒,“还是有区别的,我确实比别人晚许多,如若不然,这个时候我也该科考,再大言不惭的说一句,运气好了也能考得秀才。”
陆母讪讪一笑就不敢再说了,当年确实是他们做父母的耽误了他,都说慈母多败儿,要不是他们仗着孩子聪明,没给他找个好先生教导,日子再差也要比现在强许多,越想越心痛懊恼。这个时候陆母灵光一闪,突然意识到该不会自己儿子真觉得以后科考无望,所以才想着找一个学生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不然刚刚为何要说那样一番话,怎么着也不像是诚心诚意招收弟子的样子。陆母挑剔的打量着陆兴学,瘦巴巴的,眼睛看起来有些精明,一张脸跟他娘一样,轮廓虽有但精致不足,小小年纪偏生还板着脸,更是不讨喜了。唯一的优点也就是盛儿亲口承认的聪明,不过,比起聪明...罗家姐弟好像也不差,为什么不收他们,偏偏要收这个陆兴学?五娃乖乖的站在罗蔓的腿边,突然感到一股挑剔打量的视线,奇怪的看了看,没找到是谁。这点罗蔓有话语权,因为她认为她的弟弟们值的更合适的,陆盛虽然不错,但是未必就是最适合几个孩子的,是以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件事,更何况平白无故给孩子找半个爹,她可没这癖好,尤其是陆盛的年纪比前世的她还要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