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庆娥拎着水壶回来后感慨地道:“这群人真是太可怜了。”
看的她都于心不忍,这才逃荒的第一天啊,一个个沧桑的就跟在路上奔波了十几年一样。尤其是带着孩子的女人,男人们好歹还能休息一会,女人们休息的时间多用在看孩子烧火煮饭了。年纪稍大点的丫头更是可怜,估计是没有柴火不舍得烧热水,那一双手都裂开流脓水了,小姑娘眼巴巴的看着,她没忍心就给她倒了一碗热水,结果小丫头也不舍得喝直接将碗递给她爹了。那个男人也是个没心肝的玩意,连犹豫都不带犹豫的,吹了两下直接一口气喝干了,可怜小姑娘还高兴的不行。气的她当时扭头就要走,结果一回头就发现那个小姑娘跟在她身后,她带着怒气问:“你跟着我做什么?我可不会再多给你一碗水,你一个小丫头不知道好好的爱惜自己,指望你那个没有良心的爹吗?走开,别跟着我。”
小姑娘被骂不但不生气,反而咧开嘴笑得灿烂,她道:“婶婶你是个好人,谢谢你。”
“我可不是好人,我坏得很,真正的大善人是陆小哥可不是我。”
小姑娘倔强地反驳,“不,你就是个好人,陆盛哥哥也是好人。”
她当即嗤笑出声:“你判断好人的方式也太简单了,不过就是给你了一碗水,可是你还不稀罕。”
这句话她自己都听不下去,太挖苦人了。小姑娘的眼睛像一只小鹿,水灵灵的,不一会她就意识到那是她眼睛里含着的泪水,因为小姑娘原本清甜的嗓音哽咽了,“我没有不稀罕,我看到你给抱着孩子的女人热水,我就知道是陆盛哥哥吩咐的。你本不应该给我那一碗热水,但是你还是给我了,所以你是个好人,比我娘还要好。你不要怪我爹爹,他生病了身体不好,只要爹爹身体好起来就好了,我自己不要紧的。”
她自认为自己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可是看到这个纯善的小丫头还是心里软成一个面团。她看了一眼小姑娘的爹,看起来三十多岁,身量不高,估计也就比她高出半个头,一张方脸,嘴角紧紧地抿着,唇边胡子拉碴的,头发倒是梳的整洁利落,那双小鹿眼跟小姑娘一摸一样,让人一看就知道这是父女俩,只是眼里充满忐忑不安,这是怕她对小姑娘不利?虽然小姑娘这么说但她还是很看不上这个男人,白了他一眼,对小姑娘道:“胡说八道!你怎么就不要紧,你如今这么辛苦不就是想要日后跟你爹过好日子,现在不爱惜自己等以后就迟了,有好日子你也享受不了。行了,我知道了,你爹还在后面看着你呢,赶快回去吧。”
这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眼圈还是红红的,更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鹿,礼貌地对她说了声谢谢就回去了。其实水壶里的水还有一些,她以为小姑娘说这么多是想为自己讨一杯水,但是她只是随意的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一句祈求都没有说。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对她有些愧疚。“切,他们可怜这世上还有谁不可怜吗?”
陆红荷直接嘲讽,一把年纪了惺惺作态,不过就是领命做事,回来还感慨起来了,这世上可怜的人多了,要不是有她哥哥在,这些流民最少还要再死一半,能活着就不错了,还有什么好抱怨的?陆红荷这话听着难听,但是也确实是这个道理,田庆娥讪笑了一下,拎着铜壶进了马车,小姑娘的事幸亏没说,不然还不知道惹的她们怎样不满呢。不多时马车又开始出发了,流民歇息一会脸色也好了不少,大齐氏混在流民堆里,挤开旁边的人凑到她儿子齐环面前,讨好地说:“环儿,娘给你打听清楚了,乡里乡亲身体都好着呢,我也把你的话传达到了要是他们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尽管说,别到时候真的救不了倒在地上才被发现,那个时候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来了都无力回天。儿啊...你打听这个做什么?就是他们真的说了,咱们也救不了啊?是不是陆盛安排你做的?”
大齐氏团团的一张脸如今清瘦许多,原来脸颊旁肌肉较多,下巴圆润,再加上笑意迎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性格,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个团脸妇人亲和知礼,如今一瘦下来颧骨突出外扩,眼角的细纹和尖细的下巴顿时变得突出,眼里时不时闪过的精明算计也藏不住了,不会再让人一眼就误以为这是个好相处的。齐环脚步不停,背上还背着家里分到的狼肉和剩余的粮食,浑身散发着腥臭,闻言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母亲,冷淡道:“辛苦母亲了。”
旁的一句的不肯多说。大齐氏羞恼不已,这孩子真是越来越难相处了,不过她眼珠子一转悄声道:“环儿你不说娘也知道,定是陆盛将你安插在流民中的,不然你身上的伤可好的不会这么快,我可是特意打听了一下没有谁家得了这么多的伤药,还平白得了一身棉衣,娘还没有见过这么好的棉衣呢,你爹还在的时候要是有厚实的棉衣御寒也就不会去的这么早。”
说完还抹了抹眼角。齐环周身的气势越发冷凝,连一个眼风都不想给她,主子说的果然不错,他身上的变化必然瞒不过身边的亲人,与其想办法遮挡,到最后多说多错还不如保持缄默,让他们尽管猜去吧。只是陆盛没有说,这个过程很煎熬。这一条长长的逃荒队伍格外壮观,拖家带口行走在满是泥泞的路上,时不时停下剐蹭掉草鞋上的泥巴,到后来有人心疼草鞋竟然把鞋子脱了光脚行走,看的一群人目瞪口呆,频频摇头。鞋子虽然珍贵,但是光着脚踩在冰凉的泥土里可是要生病的。不少人劝他,男人固执地摇摇头,说自己全家都死光了,就这一双草鞋还是他娘临死前给他做的,要是穿坏了,可就再也没有了。看着男人眼底的血红,大家都不肯再说什么了。自顾不暇又何来怜悯之心给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