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蔓解决了一件心事,这才有心情跟他吐槽,“你刚刚不是问我为什么把四娃排除出去吗?这事也怪我,我知道这孩子于金钱一道特别有天赋,平日里有事没事就想着逗他,结果导致他现在心比天高,认为不学无术就可以在经济上兴风作浪,压根不肯踏踏实实认几个字。”
在古代教育几乎是被垄断的存在,平民若是想改换门庭一般都是举家供一个读书人,若是这人考得秀才,实现阶级跨越也自然而然的事,但是其中是何其困难呐!徭役、赋税几座大山压在老农的身上,若是风调雨顺还好,但凡遇上老天不慈,对于靠天吃饭的人家来说那就是毁灭性的打击,又要如何去供养一个读书人?笔墨纸砚,书本束脩,一年四季的书院衣衫,总而言之,对于真正的平民来说,读书难如登天,读出门路更是难上加难。但是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遇县官可不跪自称学生,家里的田地、父兄的徭役虽不能全部减免,但也是一个大的转变,只要继续读书考试那自有一天可以将一家人都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罗蔓虽不需要四娃能考出个什么名头,对于靠他得到什么好处更是想都没有想过,与其指望他还真不如将希望寄托在五娃身上,那才是一个真正的读书种子,因为她知道读书的可贵就更不愿意让他因为自己的任性错过,天才常有,但是能一直绽放光彩的天才少有,想在自己喜欢的领域发光发热,不读书是不行的。也许是罗蔓脸上的忧愤太过显眼,陆盛直接笑出声。罗蔓的眼神更幽怨了,“我就知道我说出来肯定会有人嘲笑。”
“你这个姐姐当的实属不易了”陆盛喟叹一声,他也是个做哥哥的,自然能明白罗蔓话里的深意。她从不在他面前提士农工商,不让他稚嫩的心灵过早的接触世道的残酷,让他知道无论日后他获得多少财富,在世人的眼里他始终都是最下等的商人,出行、穿衣、住房皆有严格的规定,世道就是当权者定下的规则,人生下来就是背负着枷锁,那种苦闷和不甘在每一个深夜嘶吼。可是人力终究过于微弱,只能在他极小的时候让他知道,世人的看法都是虚假的,唯有追求热爱才是最重要的,是非如何就看后世如何定义。若是他能成为首屈一指的地方豪强,三代之后又成世家,史书之上自然有他的名姓。陆盛将自己的这番感慨说于罗蔓听,罗蔓柔柔的笑了,她所做的一切大概也只有同样真心为妹妹打算的陆盛才能明白。陆盛越想越远,想到了陆红荷,他唯一的妹妹。每次相处都是小心翼翼维护她脆弱的情绪,所做的一切也都尽可能照顾到她,只是仍旧不能让她满意,他眼睁睁看着她和自己记忆中天真烂漫的女孩相去甚远,思来想去也许换个地方能让她的性子稍微改一改,这大概也是他毅然决然去往江南的一个重要原因。陆盛继续道:“你也是一番好心,颇有孔夫子的遗风,只是没想到四娃这个孩子不需要鼓励式的教导,而是需要打磨,你既然这样决定了,我必定尊重你的做法。”
“轻易得来的不懂珍惜,但若是千辛万苦才换的机会呢?他还会那么轻慢吗?我可不想他日后成为一个伤仲永。”
罗蔓撇撇嘴,当时四娃信誓旦旦地说不打算读书习字,还差点给他搞出个读书无用论来,她就憋了一股气,早就想好好整治他了。书可以不精深,但是必须要脱离文盲行列,这是罗蔓制定的家庭发展方案之一。陆盛神色轻松地问:“何为伤仲永?你应该是有主意了吧,我该如何配合你行事?”
“就是一个天赋极高的孩子因为家里不重视没有继续让他读书,以至于最后泯然众人。”
罗蔓突然不好意思道:“接下来可能需要你做个坏人了,有点毁你的形象,所以,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我们还需要这么客气吗?想必是要我扮个白脸,我虽然对四娃不够了解,但是当所有孩子都认真的学习读书识字的时候,他却被排挤在外,必然会失落甚至怨怼,这个时候是不是就该你上场了?你姿态越低,他就越愧疚,也就越珍惜。”
陆盛突然兴奋起来,“还真是有点期待你低三下四求我的样子,唔...我是不是应该高傲不屑,甚至还要言语辱骂你,最好还要说出你若再祈求下去那就都别学了。”
罗蔓一脸惊恐,这都是什么人啊,为什么好好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突然就变得这么幸灾乐祸,她有些无语甚至不想承认他还把自己没想到的也补齐了。“陆大哥对这方面是很有研究?”
陆盛挑眉,“这算什么特殊经历,大户人家管治刁奴,身边总会有几个年纪大脸凶的嬷嬷在前面冲锋陷阵,主子在后面当个红脸好人。”
罗蔓摆手,“我可没有这个意思,你不要误会!”
再说下去她都要转变一下作战方式了,实在是陆盛说的可怜巴巴的,甚至还把拿自己自比脸凶心狠的嬷嬷,这...很容易出戏啊。“我当然不会介意,这事也确实有趣,一切就按照你的意思来就可以了,我只需要扮演一个将读书看作比生命还要重要的老学究,对于四娃这个对读书不屑一顾的顽劣孩子,我态度稍微差了一点也应该无可厚非。”
罗蔓一脸黑线,他这是还玩上了,甚至开始补足的人设,将不合理的地方变得合理化,行吧,这样也好。两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可怜的四娃还不知道有这样一场针对他的阴谋正在酝酿,还是他最信赖亲昵的大姐,真是让人防不胜防。这一切除了夜空中的弯月,就只有两人心知肚明。当然还有沉寂多时的复制系统已经搬好小板凳,拿好瓜子准备看罗蔓演一出好戏。就连陆盛提议的看罗蔓低声下气的求他,也让系统大为振奋,还有什么能看到一直无往不利的宿主吃瘪更让人亢奋的。许是系统笑得太大声,罗蔓咬牙切齿地说:“请小声一点,小心我告你扰民!”
系统回了她一个白眼。算了,罗蔓心想好不容易将统子哄好,可不能又惹急了。系统突然悄声提醒:“宿主,那个女人已经偷看你们很久了?”
罗蔓顺着系统的提示借着捡东西弯腰的空档,看到陆红荷躲在马车里,帘子微微掀开个缝隙,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他们,她和陆盛都不是什么五感敏锐之人,若不是系统提醒只怕她现在还不知情。还好刚刚两人谈话的时候稍微往一旁走了几步,又加上夜色迷蒙,他们的声音有些低,她应该没有听到什么。【她什么时候来的?】【在陆盛问你要给狼取什么名字的时候。】罗蔓眼皮一跳,好家伙,这是当壁虎上瘾啊。不保证她听到了什么,罗蔓也没打算让陆盛难堪,毕竟让他妹妹脸上无光对他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罗蔓权当不知道,微微扬声,笑着对陆盛道:“多谢陆大哥的提议,事情就这么说好了,我该去找木柴了,几个孩子估计都等急了。”
陆盛还想说什么,见罗蔓严肃的表情知道这件事已经盖棺定论,休要再提了。在陆盛的注目下罗蔓摇曳的裙摆如水面上的波纹涟漪。陆红荷恨恨地瞪着罗蔓,捏着帘子的手骨节泛白,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抚摸着小狼的毛发,一不小心力道重了点,陆红荷就像是从迷障中清醒过来一样,小声地冲着小狼道歉一边轻柔地挠着它。小狼被伺候的像个高贵的小少爷一样,四仰八叉地躺着车厢里,耳朵竖起来,头颅微微仰着,虽然接受陆红荷的触摸,但是绝不愿意跳进她的怀里。安抚好小狼陆红荷又在心里暗自咒骂:该死的罗蔓,早就觉得她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前时慕在的时候跟他勾勾搭搭,年纪不大,不知道从哪学了一身狐媚子本事,勾的时慕见到她就一脸笑意,好不容易时慕走了,现在竟然盯上她哥哥了,她要是有什么歪心思她饶不了她!她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一个孤女,人人嫌恶的丧门星,还带着一堆拖油瓶,就是嫁个普通男人都要被婆婆拿捏挑剔,更何况是指染她的哥哥,她哥哥以后可是要考秀才当举人老爷的,她这是想提前嫁过来等日后得诰命穿凤冠霞帔?呸,想得美。陆红荷越想越愤怒,几乎是要将手中的帘子撕烂。罗蔓实在是辜负她的一番好意,当初她看她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村女,又见她口齿伶俐,怼的丰全哑口无言,她不止一次向她伸出友好的信号但是她却视而不见,呵,以为现在讨好她哥哥就可以了吗?有她在无论她有什么算盘全部都不可能实现。陆母煮好饭都有一会了,见陆红荷迟迟没有出现,冲着马车喊了一声:“红荷?你是在马车里睡着了,不是说看看狼崽子?还不快出来,快点叫你哥哥回来吃饭。”
陆红荷急急地抱着小狼从车厢出来,小狼一脸生无可恋地耷拉着眼皮,陆红荷将狼崽放在地上就去扯着母亲的衣袖,祈求道:“我的娘啊,你小声一点,刚刚陪小狼玩一时忘记了,您先坐着歇歇,我现在就去喊我哥哥回来吃饭。”
陆母疑惑地说:“这个畜生可不记好,你忘了今天早上这狼还想咬你?我看你就是有心事瞒着我,我警告你别做什么让你哥哥丢脸的事,不然我可要饿你三顿。”
“娘...我保护哥哥还来不及,怎么会让哥哥丢脸,真的没什么事,你帮我照顾好小狼,记得喂它吃东西,不跟你说了,我要去喊我哥哥了。”
陆红荷一溜烟就松开陆母的手臂跑了过去。地上的小狼围着陆母的脚边打转,边走边四处嗅,就像是在圈地盘一样。陆母叹息的摇摇头,这孩子干什么事都冒冒失失的,那一脸惊慌明显是做什么亏心事被点出来了,她还能不了解她?只是,看着陆红荷一蹦一跳的背影,又见她亲昵的拉着盛儿的,她心里一片柔软,这辈子就只有这一双儿女,只要他们好好的,就是要了她的命都可以。没一会陆红荷拉着陆盛回来,见田庆娥在帮着喂小狼吃东西,顿时恼了,“走开,别碰我的小狼,娘啊,我不是让你来帮我喂的嘛?”
田庆娥乐的清闲,果断地起身,拍拍手坐在围炉旁等着吃饭。陆母翻了个白眼,瞥了那小狼一眼,淡淡地道:“你这小狼有骨气的很,压根就不吃我喂的东西,你们兄妹俩又不在就只能让你们田婶子帮忙喂了。”
田庆娥附和道:“可不是,这小狼还真是有灵性。”
那陆氏都把肉糜端到嘴边它都不肯吃,硬生生将自己的头扭过去,明明馋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哎呀,小狼肯定是因为你捏疼它了,所以它才会这样,下次你特意炖点大骨头来喂它,它就会喜欢你了。”
陆红荷随口说道,一脸柔和地看着小狼埋在自己的饭盆里,吃的头也不抬。陆母直接冷笑道:“瞧瞧你这不知柴米贵的样子,一个畜生我还需要讨它欢心?还给它炖大骨头吃,哼,爱吃不吃,有本事不要吃我做的饭。”
这小畜生真是讨人厌,若不是盛儿喜欢她早就将它给丢出去了。陆红荷嘿嘿笑,完全没当回事,一颗心都扑在眼前这个萌物身上,怎么能这么可爱呢,小鼻子大眼睛,透蓝色的眼珠就像珠宝一样亮晶晶湿漉漉的,浑身软乎乎毛绒绒,简直能把人的心给看化了。陆盛温和地看了一眼吃的正香的小狼,开口道:“以后小狼就是咱们家的一份子了,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就叫陆跑跑。”
陆红荷和陆母异口同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