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娃有时候就在想大人为什么总是不肯正视小孩子呢,小朋友并不是大家眼中没心没肺的样子,他们也有自己的情感,也有表达的诉求,只是所有人都愿意去看头顶的天空,却不肯地下头颅去问一问一个孩子的喜恶。有些大人更讨厌,说出口的话都带着施舍,比如曾经的大伯母和堂嫂,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明明是大伯收了爹爹的铺子,大伯娘也拿了他娘的首饰,反而还成了人人讨厌的拖油瓶。四娃按下心里的莫名情绪,眼睛一转思索着说:“大哥,你做这个木雕耗费了多长时间?”
“嗯…让我想想…也不算太久,从选材、确定形状、雕刻、修整、抛光,前前后后也花了五六日的时间。”
罗孝彦略微想了一下就说了出来。也就是近几日的事,期间还遇到了一系列的问题,仍旧让他印象深刻。虽然他对自己很满意,就是不知道比起别的木工来说,做一个小型木雕的速度是否有出入。“这…略微有些时间长了些。”
四娃握着自己的小手说。罗孝彦挑眉,“你还看不上我做工的速度?”
“不是,二哥你别误会,这就是慢工出细活,慢有慢的好处。”
四娃慢条斯理的给罗孝彦说出自己的计划,“二哥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你有话就直说,怎么跟五娃一样还学会拐弯抹角了。”
握着木雕的五娃:………感动就像一场风,说散就散了。四娃信心满满:“你看五娃,因为你是哥哥所以你做木雕给他不需要收铜板,但是如果是旁人让你做木雕呢,那不给钱肯定不合适,所以…”罗孝彦捧腹大笑,“你小子还有这想法呢,不愧是钱串子,不过谁会花钱买我这个名不经传还没有师承的人做的东西?”
四娃急了,恳切地说:“怎么不行?一般人不会买,但是像五娃这样和小狼离别的人,再比如像陈莺那样的小女娃,她不是一直对大红马念念不忘吗?”
“不是吧四娃,你还想找陈莺要钱?啧,白费了她平时对你这么好,自己的饼子还要掰一半给你。”
五娃大惊失色,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胡说,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哎呀,你别在这烦我,这是我跟二哥的生意。”
四娃挠了挠头,本来就有些解释不清楚了,五娃还在这拱火,一转眼看见五娃眼里笑意,知道这是故意的,四娃一手叉着腰,一只手推了推五娃,让他暂避,“你别捣乱,惹我生气了后果很严重,以后你读书我可不给你拿钱!”
五娃摇头晃脑,“好嘛,那你可别生气,这个生意我看行。”
“这话说的还像个样子,是我四娃的好兄弟!”
装模作样地拍着五娃的后背。一直偷偷观察的罗蔓被这俩孩子逗乐了,还真是个活宝,不过四娃说的还真有一些可行性。只是想要一次性做出很多出来怕是不能了,不过如今不行日后未必不行。一个物品的价值,除了物品本身具有的观赏和实用价值之外,最为重要的就是物品本身的情感价值,无论是工匠赋予的还是客人情感迁移都是极为重要的。如今他虽不具备精湛高超的技艺,但是物品价值的另一面——情感迁移,只要找准客源那一定能打开商路。别的不说,空空如也的口袋也能投进几枚铜板。罗蔓没有掺和兄弟俩的事,五娃抱着他的木雕狼过来,姐弟俩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里的笑意。五娃说:“大姐你觉得四娃的生意能成吗?”
罗蔓摇摇头,“要是在这全是流民的村子里卖木雕那根本不用想,但是人挪死树挪活,此路不通别的地方呢?做生意急不得,但愿他们能达成协议。”
五娃略一思索也明白了,“你说的对,任何事都急不得,只要有想法时机自然会来。”
五娃离开了,四娃就能更好的讲述自己对卖木雕的事做个全面的阐述。等他讲完自己的所思所想眼巴巴盯着罗孝彦等着他的回答。罗孝彦暗自摇头,四娃的还是想的太天真了,“你说的根据客人的需求来定制木雕,这一点没什么特别的,很多木工都是根据客人的要求来制作,就连木料都是客人指定或者自带,我们有哪些地方能跟别人竞争?更何况我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孩子。”
罗孝彦有些失落,他想起那两年蹲在木匠家旁的桑树上偷看他制作家具的场面。那些木材由原本乳黄色、黑紫色、棕红色…在他的手里变成一件件极具光感和雅致的家具。他拿起工具时心无旁骛,仿佛手中握着的刨子是推开一切迷障的利器,在那个时候他就被吸引住了,一看就是两年。“二哥…你还不明白吗?你做的木雕就是最好的证明啊?只要拿出头狼比说一百句话都顶用!我们现在也许做不到最好,只是因为我们还是小孩子啊,正因为我们做的不好所以我们才要努力去尝试。你也想让更多的人喜欢你做的东西不是吗?”
四娃急得抓耳挠腮,第一次觉得语言是如此匮乏,想要说的说不明白,“我们也不是现在就要开始,我也不会找陈颖要钱卖给她大红马木雕,我才不是那样的人呢,但是只有我们商量好了,一旦有合适的时机咱们就可以接活了啊。”
如果四娃能多读一些书,应该就会知道,罗孝彦做出来的东西填补了人们的想象维度,他所拥有的创造性是那些只知道按图索骥的匠人无法比拟的。“当真?”
“当然,我们可是兄弟,我骗你干什么,你就给我一个准信,要是我能招来客人,咱们就按照七三分,你七我三咱们怎么样?对这个分发你还满意不?”
四娃一瞬不瞬地看着罗孝彦,见他微微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欢喜的拉着罗孝彦的手说:“拉钩为证,做生意讲究诚信,你放心吧二哥,咱们兄弟齐心再也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罗蔓眼睁睁看着罗孝彦粗糙宽大的手掌握着五娃的白嫩的小手,一拍即合。真是一点也不意外四娃真的能说动他,四娃对于金钱的执着使她料想到会有这一出,只是没想到时间会这么提前。五娃扭过身子,平静地说:“二哥哥很开心样子,笑得牙不见眼。”
罗蔓耸了耸肩,揉着他的小脑袋,“你观察的还真仔细,看出点什么了吗?”
“想说服一个人的时候就要投其所好,二哥哥不一定会在乎挣了多少甚至分了多少银子,但是他一定在乎自己的木雕被认可,所以四娃对症下药他略微思索一下就同意了。”
五娃若有所思,一脸黑线地躲开大姐越来越过分的手,揉他的头发就算了,大姐真是的老是爱捏小孩子的脸。罗蔓悻悻地收回手,内心小人在咬手绢,五娃板着脸的样子也好可爱,真是长得好看就是做鬼脸也像是撒娇。明明是同一张脸,四娃做出同样的表情就截然不同,不过养娃嘛就是这点乐趣啦。“得不到五娃的喜欢大姐真是太难过了。”
罗蔓装模作样地抹着眼角,从手缝中偷偷瞄着五娃的脸色,见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忸怩作态,罗蔓收回手撇撇嘴道:“小屁孩,越长大越不好玩了。”
五娃眼神幽幽,看着罗蔓又指了指一直乖乖坐在陈阿婆旁边盯着熏肉流口水的六娃。罗蔓晒笑着,得,还是不怎么待见她,这是想让她去捏虎奴的小脸呢。既然他都给她指明道路了罗蔓就却之不恭了,当即走过去抱着六娃就一阵猛吸,温热的气息带来的痒意和喜爱大姐的亲近让虎奴清亮的笑声传遍整个院子,陈阿婆和陈策听着满心温暖。五娃掩住心里的落寞情绪,手指无意地戳着木雕,光滑的触感和周围轮廓带来的凹凸感让五娃平静的脸上挂上嘲讽。他真是个懦弱的笨小孩,一点也不聪明,甚至不如四娃讨人喜欢。明明只是过来想跟大姐说一声谢谢,虽然他们都没有明说但是他知道要不是大姐在其中说和,二哥不会想到送木雕给他;也是因为大姐,二哥才越变越好,以前的二哥除了爬树从来不过问家里的情况,这些天他想了很多,尽管大姐怪怪的可是大姐所做的一切和以前的大姐并没有什么不同,二哥也变了,大姐也会改变实在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可是就连感谢这么简单的话,看到大姐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他都说不出来,只好一直拉着她东拉西扯。以至于最后还直接让她去找六娃。五娃左思右想,大姐这么聪明一定知道他其实是想感谢她的吧?可是如果她不知道呢?毕竟刚才大姐想要和他亲近他拒绝了,万一再伤了她的心怎么办?现在的大姐好像还挺喜欢他的。五娃纠结的眉头都打结了,嘴唇都咬出了深深的印子,看着大姐像逗弄小猫小狗一样领着六娃转圈圈,气氛温暖和谐,他融入不进去。五娃就像他手中木雕原身小狼一样被遗弃在一旁,湿漉漉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被大姐抱着怀里大笑着的虎奴,最终还是转过身去。眼不见为净,还是找机会再向大姐道谢吧。如果那个时候她还想捏一捏他的脸他就勉为其难的同意,毕竟是他的姐姐,不能太让她伤心。想明白的五娃抿着嘴羞涩的笑了,被脑海中自己幻想的景象弄得不好意思了。只是这个机会五娃从下午等到傍晚,从落日余晖等到月上中天都没有等来合适的机会和罗蔓单独相处。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大姐这么忙碌,哄完六娃她就帮陈阿婆收拢熏制好的肉条,陈阿婆还要分一半给大姐,大姐一直不要,两个人在那拉拉扯扯。罗蔓实在磨不过去只好含泪收下了十根肉条外加十五个黑面饼子。不时有二哥和陈叔要询问罗蔓要怎么装整马车,对于明天离开还有什么没有想到的事情都要大姐来过一遍。五娃不禁疑惑,现在家里都是大姐来当家做主了吗?陈叔不是一直在外面跑商怎么还要询问大姐的意见?大姐走过最远的路也就是带着他们几个从定阳县到和安村这段路,按理来说大姐的见识应该不如陈叔,偏偏陈叔和陈阿婆还对大姐颇为信任。那辆马车他也看了,里里外外都让陈叔修整了一遍,就连车辕上的一点小问题都被妥善解决了。看到最后五娃只能说大姐有一种让人信服的气场,只要她说可以了,陈叔和二哥就不会再纠结挑剔了。还没等陈叔和二哥离开,大姐一个人在搬凳子准备晚饭,出去半天不见人影的张扬兄弟回来了,不知道说了什么大姐还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五娃小心装作无意间路过,刚听到一句不见了,大姐一个眼色使过去,一脸懊恼的张扬立刻住嘴,忙挤出一个笑脸。五娃都想说他笑的太难看了,还是不要吓唬小孩子了。转眼见大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五娃咽下唾沫,继续扮演他误入秘密领地的无辜路人角色。这一晚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五娃就知道自己一晃眼张扬兄弟又不见了,吃饭的时候二哥还好奇地问了一句,大姐脸上表情极淡,就像是冰雪之巅的霜猛然照到一丝银光,你以为是雪和月的温柔,实际上只是冷到极致的漠然。“不用管他们,也不用留饭,他们自己会解决的。”
大姐嘴角上挂着的笑讽刺极了。直到睡觉的时候,五娃闭上眼想起自己还没有说出口的感谢内心郁卒,屋子里人多他翻来覆去自然引起了罗孝彦和四娃的注意。罗孝彦倒是没有追问,只当小孩子都有自己的想法,自己像他那么大的时候也是古怪的很,让人琢磨不透。四娃按捺不住好奇心,趴在他的耳边小声地问:“你是找大姐有什么事吗?一直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