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庆娥回到屋里,丰全正坐在地上撒泼,那姿势那疯态,她敢拍着胸脯说,就是他们村里疯了二十年的人也没这样滑稽。陆盛见她进来了,淡淡地说:“田婶子,你来给他收拾一下。”
田庆娥有时候看到这个陆盛就发怵,明明是温温和和的一个人,她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这么怕他。“哎,我这就给丰大人收拾。”
田庆娥走过去扶起躺在地上的丰全,哄着人起来,拉到里间。里衣是不能穿了,又皱又脏,田庆娥随便找了身衣服给他换上,反正他的衣服都是好料子,就是人不咋样,穿上白白糟蹋了。要她说还是陆盛那样好颜色的少年人穿红穿绿好,那真是比天仙还好看。换了一身淡蓝色圆领锦袍,头发也束了上去,没了刚刚邋遢样的丰全还是眼里无神,脸上呆呆的。陆盛漫不经心看了一眼,以他跟着他半年的经验来说,这个丰全算是废了,不过做戏做全套。他就让田庆娥扶着丰全来到院子里,这时院子里有一个摆好的香案,上面摆挂着一副蛇相,鎏金香炉摆在最中间,外面是三碟点心,一碟红豆酥、一碟油果子、一碟奶白杏仁。东西不多,但也是费心整理出来的。此时院子大开着,流民不敢进院子,只在门口围着看,有些敏锐的感知到今日的丰大人好像确实有些与众不同,可是还没来得及仔细思量,就看到陆家小哥陆盛,从屋里拿了几根香,递到丰大人手里,那丰大人嘴唇一哆嗦,眼睛变得狂热,当即跪在香案前磕了三个响头。嘴里高喊着:“给蛇神娘娘上供!”
等他将手里的香插进香炉,门外的众人才发现,这丰全也太卖力了,额头都磕红了。陆盛温和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今日丰大人感念蛇神娘娘的恩赐,特意在此设香案,拜蛇神。”
众人不解,这个蛇神是哪位神仙,有啥好拜的?“蛇神娘娘乃小凤山山神,因大人救流民之举特意前来拜会,谁知昨夜丰大人不知此山神,言语多有冒犯,蛇神娘娘不计前嫌为大人舞了一曲赐福,大人后来在梦中才得知,此山神主掌病厄、子嗣、气运。因此大人醒来后就到处寻找山神娘娘希望得到祂的谅解,不过还有一个方法可以获得蛇神娘娘的宽裕。”
丰全呆呆地看着他,重复他的话,“宽裕?”
陆盛点头,“是的,只要大人成亲了,蛇神娘娘就会再次为您赐福。”
“成亲?成亲!我要成亲”丰全大声地喊,又哈哈地笑,开始摇晃自己的手臂,好像在和谁遥相呼应。陆盛微微一笑,“不知大人是否有心仪人选,在下可以早日为大人准备。”
丰全现在满脑子都是成亲,只有成亲了,蛇神娘娘就原谅他了,就再也不会缠着他了。“和谁?”
丰全傻呆呆地问,他要和谁成亲?田庆娥在旁边挺起胸膛,上前一步站到丰全和陆盛面前。“和我!”
“哗”如同一滴水蹦进油锅,人群中一阵躁动,这田庆娥怕不是疯了,这话她怎么说的出口。人群里的大娘们当即啐了一口,暗骂:“呸,不要脸”一个个都睁大眼睛看好戏,这田庆娥真是昏了头了,丰大人也是她能指染的。等着瞧吧,这次丰大人不甩她几个嘴巴子那都叫仁慈了。陆红荷也傻眼了,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哥哥聪慧,可是不知道他这么能胡编乱造,还有这田庆娥,真是够生猛。要是罗蔓知道,也不得不感叹田庆娥还真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实乃女中豪杰。丰全陌生地看着眼前的瘦高女人,努力忽略心里的反感,“和你成亲!”
田庆娥笑了,“那今天就准备婚礼。”
陆盛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既不为田庆娥和丰全喜结连理而惊讶,也不为人群中的混乱而侧目,他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提词器,跟在后面补充道:“丰大人要娶田婶子为妻,在下这就为你们安排。”
为这件事定性,是丰大人要娶田庆娥。田庆娥挤到丰全的身边,拽着他的手臂,把自己贴上去,外人看来就是两人欢喜的等待自己的婚礼。直到两人都进了屋子,众人才散去,还对今天这事摸不着头脑。三三两两的人凑在一起议论纷纷有说蛇神娘娘真灵,丰大人都转了性子了。有说田庆娥这下子老寡妇变俏娘子,直接成了夫人了。说这话的人酸的不得了,要不是自己男人就在身边,她估计都要说自己怎么着也比田庆娥强。看到门外人都走光了,陆盛面上才带上轻浅的微笑,瞥见躲到一边的陆红荷,向她走了过去,“红荷?你最近在躲着我。”
陆红荷低下头,手指搅着裙子,摇摇头。“唉,我没生你的气,田婶子眼下是不会再计较那件事了。你啊,下次想做什么可以找我商量。”
陆盛叹气。陆红荷抬起头,眼眶都红了,“哥哥,我每次找你你都很忙,不是去看铁笼子,就是去看睡着的孩子。你已经不记得还有我这个妹妹了。”
陆盛觉得这个妹妹也有些陌生,他们家以前还算富裕,父亲留下了不少家底,因此他才能读书,妹妹也不跟一般的农女一样整日做些粗活,可是后来都变了。他成了奴隶,母亲妹妹也为了他甘愿留在丰全身边打点,有些时候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否有意义,明明只是为了拯救一家人,反而将一家的希望都打碎了。红荷变得尖锐、充满怨恨,母亲总是带着笑,其实心里的苦能让人窒息。“不要说这种话,你是我的亲人,我最重要的妹妹。”
陆盛垂下眼睑,感到有些无力。胜利的果实在望,他怎么有些开心不起来?“哥哥……哥哥对不起,我又说这样让你生气的话了,你放心我会帮娘把婚礼置办起来,让田婶子快点嫁给丰全。还有还有,我已经知道错了,哥哥。”
陆红荷说的又快又急,葡萄眼水汪汪地看着陆盛。陆盛心一软,那些惆怅忧郁都散去了,笑着对她说:“知道了还不过去给娘帮忙,对了,梅莺在哪?”
“梅莺?哦,就是昨天跪了两个时辰的小丫头啊,昨天你让娘给她抹了药,今天我也没见到她,说不定又跑到隔壁看那个时慕了。”
陆红荷毫不在意地说。看到哥哥有些迟疑不定,她说:“哥哥,你是找她什么事吗?”
陆盛点头,“是有些事想要请她去办。”
“那我帮你找她过来。”
陆红荷说完就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