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阳县,和安村。村尾的破草房里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少女,枯草般的头发好像要和身下的稻草融为一体,黑瘦的脸蛋上一团红热,额头的伤口处敷着一团黏糊糊的草药。几个小孩围坐在少女身旁,脸上一片茫然。姐姐一直昏迷不醒,他们几个最大的也就十岁,最小的才三岁,以后该怎么办?村里的人说荒年收成不好走的走逃得逃,整个和安村留下的人家也就他们罗家姐弟和附近的陈家。年纪最大的罗孝彦皱着一张小脸,看着一直哭哭啼啼的六弟,更是头疼,“行了别哭了,六娃乖,去给你姐姐端碗水,一会姐姐可能就醒了。”
“真的吗?喝水水姐姐就醒了?”
六娃人小却不傻,感觉到大哥对他又敷衍又不耐烦。看到对自己最好的姐姐还躺着,六娃还是去端了一碗水摇摇晃晃地走过来。谁知道左脚绊右脚,一碗水全泼到少女脸上。六娃“哇”地一声哭了。罗蔓就是被这碗水泼醒的,神情恍惚地以为下雨了,可是又想着自己躺在家里哪来的雨水。一睁眼就是这个勉强遮风避雨的破草房和眼前五个或坐或站的孩子。身下是稻草柔软干燥,全是补丁的裙子洗的又硬又皱,脸上的水还在滴答滴答地顺着脖颈往下淌。几个孩子一脸惊喜地看着她,七嘴八舌地喊“姐姐,你醒了?”
“大姐,我饿”“阿姐…阿姐…呜呜呜”头疼的厉害,罗蔓忍不住呵斥,“都给我闭嘴”声音是稚嫩的,有点沙哑又透着甜糯,这不是她的声音。这一瞬间罗蔓想了很多,自己睡前并没有看小说,也没有读过同名同姓的女配文,应该不存在穿书的情况,更没有在网上随意发表负评的癖好,所以她怎么会穿越?还成了一个十三岁的农家女。这个玩笑真的一点也不好笑!罗蔓睁着眼睛也不说话,眼神空洞,对耳边惊喜的呼声视若罔闻。几个孩子面面相觑,不敢再出声打扰表情悲痛的大姐。直到额角的刺痛再次传来,大脑里多出一段陌生的记忆,罗蔓长出一口气,没跑了,真的穿越了。不是做梦,也没有恶作剧。她穿成了一个农家女,成了五个孩子的长姐。穿越前的罗蔓喜欢在网络上云养娃,看到好看可爱的孩子激动地喊宝宝崽崽,姨姨亲亲之类的话,但不代表她真的愿意面对这么多孩子,成为这些孩子的依靠。她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大学生啊!如果是她高中的时候穿越,那时处于智商巅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肯定很乐意在这个古代兴风作浪。然而,她毕业了,除了干饭她什么也不会,一心想摆烂。想到干饭,这个身体昏迷两天了,除了被喂了点水再也没有吃过任何东西,就靠几个半大孩子也没办法照顾她,她要是再不醒来,即使没摔死也要活生生饿死了。胃一阵阵抽疼,罗蔓一边揉着胃,想着哪里还有吃的,一边整理脑海中的记忆。记忆里小女孩的母亲罗李氏生幼弟的时候难产去世,父亲罗二感到自己身体每况愈下,是早些年参军留下的病根。怕有一天突然就去世了,几个孩子无无人可依,因此早早就做打算,将在定阳县置办的房产给和安村的罗大伯一家,要是自己出了事,就让原身带着弟弟们去和安村投奔罗大伯。果然一年后罗二病痛缠身,撒手人寰,留下姐弟六人。原身带着弟弟们去投奔大伯家,承担长姐的责任,细心的照顾弟弟们。原身手里有罗父留下的银钱,母亲的首饰,但都被大伯娘和大堂嫂给骗了过去,说要养他们一家子实在费银子,原身没有办法,看着大堂嫂那恨不得将他们扫地出门的嘴脸,原主也想着一走了之,可看到刚刚一岁的五娃,她只能时不时拿钱出来,短短一年就身无分文。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过,每天有做不完的活,喂鸡喂猪,洗衣做饭都是最基本的,也不过是得了一口饭,勉强活下去,再多的就没有了。就这样,她还要从手里再抠一点给年幼的弟弟们。原身十三岁的年纪看起来才十岁左右,在定阳县的时候雪白可爱,来和安村才不过一年手掌里都是厚厚的糨子,人又瘦又小。就这么熬了两年,按理来说只要再忍一忍弟弟们都大了也就不用那么辛苦,谁知道荒年来了,地里颗粒无收,村里早就陆陆续续搬走了许多人。罗大伯眼看着自己的孙子孙女都养不活了,一家人吃喝嚼用都要他费心筹划,只能对不起自己的弟弟,偷偷带着家小逃荒去。原身也不傻,知道大伯一家是想摆脱他们姐弟,可是她不能退缩,荒年意味着什么她虽然不明白,可是看着田地里原来越荒芜,村里人口越来越少,她也知道必须要跟着大伯离开,不然他们没有活路。谁知道跟过去的时候,大伯大堂哥不动声色,大伯娘脸色一变,大堂嫂指着鼻子骂她丧门星,两个七八岁的小侄子狠狠地撞了她一下,原主一个扭身额头磕在路边的石头堆里,昏了过去。看着晕倒的罗蔓,罗大伯一家只好把她丢在村尾的茅草屋里,到底良心上过不去,罗大伯背着大伯母和儿子儿媳偷留下点粮食就走了。再醒来就换了个芯子,原主不知魂归何处了。眼前的这几个看着就不是什么乖巧可人的孩子,只知道张嘴吃饭,一到干活就跑的没了影。唯一不跑的六娃才三岁,什么也干不了。罗李氏和罗二惯的几个弟弟一点也不知道心疼人,两个死后还有被洗脑的罗蔓任劳任怨发挥长姐如母的奉献精神。罗蔓一时心如死灰,她就是叶公好龙,可没有原主的好性子,也别道德绑架她,这老妈子谁爱当谁当。胃里反酸,罗蔓干呕一声,想起原主的大弟罗孝彦机灵活泛的性子,再从月前大伯家厨房里总会有少上一块半块窝头的上,不难知道这孩子肯定藏的有吃的。只是心也是够狠,能一直忍着饿不拿出来。看着泪眼汪汪盯着自己的六娃,可怜的孩子才三岁,瘦的像个骷髅娃娃,罗蔓不忍地闭上眼睛。“罗...二娃,把你藏得吃的拿出来,除非你想现在就想丧姐”罗蔓有气无力地说。罗孝彦一脸惊奇,姐姐怎么知道他藏得还有吃的,就是四娃六娃饿了哭闹他也没舍得拿出来,这是他为自己准备的救命粮,是看着不对打算逃荒用的。罗孝彦纠结地看着姐姐,想着大姐好好活下去家里还算有个‘大人’在,也不再纠结,去门旁草垛的坛子里拿出自己珍藏的干粮给罗蔓“大姐你赶快吃”二娃把硬的能当石头的窝窝头塞进罗蔓的手里。罗蔓看着视线随着窝窝头转动的六娃和四娃,对罗孝彦说:“再拿出俩给弟弟们分着吃,都要饿坏了。”
大姐发话了,罗孝彦只好拿出两个窝窝头给他们分。四娃五娃是双胞胎,听到要分饭挤在哥哥面前,六娃年纪小,也跟在哥哥们后面伸着一双小黑手。三娃罗孝奉蹲在地上发呆,既不去凑在哥哥面前讨食,对醒来的姐姐也漠不关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罗孝彦一共就藏了六个窝窝头,姐弟几个这一会就分掉了三个,还剩下三个他小心翼翼地藏在怀里。罗蔓不管他们怎么分,捏着手里的窝窝头就往嘴里塞,她是过过苦日子的人,只是这个窝窝头不知道放了多久,有一股发霉的味道,吃着拉嗓子。在饿死和黄曲霉中毒之间她只能继续吃下去,直到一个都吃完了,胃里的刺痛减轻些,身上好像也有了力气。罗蔓坐了起来,看向几个萝卜头,弟弟们的名字是罗父还在世时花了几个铜板请一个老童生取的,二弟罗孝彦,三弟罗孝奉,四娃罗孝川,五娃罗孝逸,六娃罗孝钰。罗孝钰除了跟着哥哥们小名的排列叫六娃外,另有个可爱的小名,虎奴。贱命好养活,小鬼不来拿。几个孩子都格外珍惜手里的食物,罗孝彦只给自己留了一小块窝窝头,把大块的给了六娃,说是大块,还没有六娃的手掌大。六娃吃完留恋地舔舔手,那小黑手还藏着泥垢,罗蔓的眉头忍不住跳动,低头看看自己的手也是黑黢黢,好像从没有洗干净过。算了算了,不是计较干净卫生的时候。“二娃,我昏倒之后村里现在怎么样了?”
也不知道村里最后一批逃荒的人都走到哪了,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蹭上逃荒的尾巴。“都走光了,大伯留下东西就跑了,村里光秃秃的,什么都没了”四娃忍不住愤愤不平,到现在他还觉得还心惊肉跳的,大伯将大姐扔在路边的草屋里,他们几个吓得不敢动,大伯娘和堂嫂扯着二哥的胳膊不让他去打金宝和银宝。村里的人都在看热闹,指指点点。大伯母呸了一声,让他们别多管闲事,咸吃萝卜淡操心。他们没办法离开了,这两天一直待在草屋守着大姐,而且他都饿好几天了,大伯留下的粮食二哥不让动,除非饿的说不出话,才拿出一点填填肚子。罗孝彦也跟着点头,他还翻进去大伯家,确实光秃秃的,吃的用的被洗劫一空。看到二娃和四娃的反应,罗蔓精神一震,她可没小看过古代人民的智慧,但凡日子能过得下去,这些农民就被可能放弃土地离开生长的村庄。事情比原主记忆里更糟糕。一家六口人,一个破草房,一个破碗,一张破草席,家徒四壁真的不是形容词。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收集到物资,想办法离开这里,死守一处是没有活路的。“二娃,你带着四娃五娃去村里看看,要是还剩下什么吃用都拿回来”罗蔓安排着,不管有没有还是要出去看看,呆在屋里也不会有馅饼掉进来。罗孝彦想说什么看着一脸认真的大姐还是闭上了嘴,叫上面前的四娃和五娃走出了草屋。村落里静悄悄的,没有狗吠鸟鸣。四娃问罗孝彦;“二哥,姐姐怎么怪怪的,虎奴哭她也不抱着哄了。”
还不把窝窝头分给他们吃了。五娃在一旁附和,“是啊,一醒来就把我们赶出来,村子里什么吃的都没有了,二哥我们会死吗?”
“呸,乌鸦嘴,什么死不死的,有大姐和哥哥在呢,别操心这些。大姐受伤了哪有力气去哄虎奴啊”遭逢巨变,大姐一时顾不上也是正常的。罗孝彦拍拍四娃的脑袋,“行了,我们去村头的村长家看看,找几个能用的碗和瓦罐,万一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找到些吃的。”
兄弟三人一起往村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