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回荡着凄厉的吼叫声。那些在火海中挣扎着,咆哮着的鬼魂,似乎像要冲破什么禁锢,卷得火浪滔天。地心冒出来的岩浆之火,从身旁呼啸而过,她谨慎踏着浮在岩浆表面的石块,壮着胆子往前走,炙热的气息蒸得血液沸腾,好在有梼光给的避火珠护佑,才免于被焚为飞灰的危险。她小心揣着那珠子,一路闪避蹿来的邪火,行了一段路程,终于来到一处断魂桥头。悬于半空的断崖,底下岩浆如火蛇般缠绕,刀山的崖壁之上泛着一株幽红,正是她要寻找之物——九阴花!她在两山之间架起一座冰桥,飞身上桥,脚步刚刚站稳,双脚像是被什么缠住了。低头一看,只见一只恶鬼抱着她的脚踝,发出瘆人的叫声,拉住她的脚踝往下拖,接着又有好几只鬼魂浮了上来,落嫣险些没被吓个半死。她强迫自己冷静,手心浮出冰凝剑插进恶鬼的身体,恶鬼哀嚎一声化为灰烬,来不及走出半步,又重新被其他鬼魂缠上。无数只鬼魂从岩浆底部升起,空洞的双眼冒着绿萤萤的光芒,身后拖着长长的黑色烟雾,在她周围漂来荡去,缠上她的双手双脚。一股无形的恐惧袭上心头,她想要装作淡定一些,却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慌。僵硬得无法动弹。“咻!”
正无措间,一道金光闪现,万丈金光散发。伴随着痛苦的哀嚎之声。抬目一望,那些鬼魂统统被收进一个巨大的金鼎里。“收!”
金鼎恢复成巴掌般大小,从半空落到一只白净的手掌,一抹金影从天而降,宛若天神降世。来人转过身来,落嫣这才将他瞧个仔细。“是你?”
不错,正是那个锦袍男子。此刻他周身金光散去,将金鼎拢入袖中。衣角袖口镶着些许金丝银线,绣成鸟纹图案,在炙热的气浪中翩飞旋转。“甚巧,又见面了。”
他笑着的样子,像是一缕清风,暖入人心,面如冠玉,发如瀑布,眸似星辉,形似玉松。当真是造物主偏了心。不然怎可将一个人造得如此完美。落嫣纳闷不己:他为何知道她在这里?又恰巧出现救她一命?莫非,他也是奔着九阴花而来?想着即是竞争对手,可不能让他抢占了先机。仰头一看崖顶盛开的九阴花,腾空一跃从他头顶飞过,伸长的玉指眼看就要够到了,可是…那抹金影再次从眼前掠过,恍神之间,九阴花已落他之手。“你!”
悬在半空的身体失去支撑,往下坠去,眼看就要落入岩浆底部,她惊恐的闭上双眼。来者一个旋身揽住她的腰身,将她带到一块岩石上安全落地。她惊魂未定,颤颤惊惊睁开眼。正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要不是在下出现,可知你只有两个下场,一是被岩浆吞噬,二是被恶鬼撕咬成碎片。不怕死吗?”
此刻,他们正以一个极其暧昧的姿态贴合在一起。又以这样的姿势说着话,落嫣面色一红,迅速拉开两者的距离,窘迫的别过脸去。泽尧唇角划过浅笑,转身抬步。“喂!你等等!”
猛然想起九阴花还在他手中,落嫣追了上去,指尖刚触到他一片衣角,他的身影已消失在白雾之中。她惯性往前跌去,狼狈从玄镜中滚了出来。一根赤金链子飞了上来,缠住她的脚踝,将她捆绑了个结结实实。“何方小仙?胆敢擅闯幽冥禁地?”
面前站着的黑面阎君对着她大喝一声。落嫣抬眼见到那两个熟悉的身影,那二人也正淡定的瞅着自己,她心下纳闷。为何他们没事?单绑了她?她脑子一转,挪到泽尧身边,靠着他大腿说:“呐,我就是跟着他们一起来的,是他们带我进来的,我又不识路,所以才误闯了禁地,阎君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鬼门关看守的鬼差,他们都看见了呢。九阴花也是他盗的,与小仙无关,不信你看,九阴花还在他手上捏着呢!”
飞鹰眸色微微一沉,暗自惊疑这小仙子真敢拿他们挡箭,反观主上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并没有与她计较,没有主上发话,飞鹰也就收敛了脾气,静静候立在旁,时不时拿眼神瞪她。以为阎君会连并他一同治罪,她还暗自庆幸着。谁知阎君却非常狗腿的将他迎上座位,巴结着道:“原来是殿下带来的人,要早说,借小神十个胆也不敢如此怠慢!快快快,松绑…”飞鹰从落嫣面前走过,看了她一眼也随之上去。落嫣一双眼睛瞪成铜铃般大小,什么情况?身上的捆仙锁被收了去。阎君客客气气过来将她迎上客座。这…就让落嫣摸不着头恼。大殿上暗灰色的色调散去,瞬间变成了宴乐大厅。穿着黑衣的舞姬,化着浓艳的妆容,在中央舞蹈,扭动着如水蛇般的腰肢,诡异的音律加上诡异的舞姿,看得人头皮发麻。她赶紧抬起一杯酒压压惊。座上那人,却至始至终没有任何表情,端着副高深莫测的架子,生人勿近的模样。旁边几名侍女时不时偷看两眼,掩着嘴笑得一脸娇羞。地府男子大多长得奇形怪状,头一回见这般玉容神面的男子,可不叫她们心笙荡漾。阎君此刻如黑炭的一张脸,因他堆着的笑变得异常夺目:“殿下要取九阴花,直接与小神说了便是,何必亲自去取?只不过……”他为难着又道:“九阴花乃鬼域震魂之花,失去九阴花的镇压,那些恶鬼若是逃了出去,后果不敢设想,您看……”泽尧掌心浮出一顶金皇色的鼎,往阎君面前挪去,落嫣认得,那是他方才收服那些鬼魂用的鼎,鼎身虽小,但其空间却是无限,外壁刻着复古的花纹。阎君小心翼翼接过,手指抚摸着金鼎的玟络,万分激动:“这可是上古时期所铸的鼎?遗失了上万年,没想到在殿下手中?”
这类东西,他收藏不下百件,送出去一件,他连眼皮也不眨一下。九阴花虽说千万年才长一株,弥足珍贵,可这上古时期所铸的鼎,世间能得见一眼已是稀罕,更何况是拥有?且与九阴花想比,震魂效用更佳。阎君像是讨到什么大便宜一般,笑得见眉不见眼。他们后面又聊了什么,落嫣没有兴趣去听,目光灼灼盯着泽尧的袖口,开始转动着眼珠想办法。像是有了什么主意,她端着两杯酒上前,笑着将其中一杯递上前去:“适才在炼狱若非这位公子搭救,小女子早已命丧黄泉,为了表达我的谢意,且以一杯薄酒敬上,还望公子莫要嫌弃。”
泽尧眸光落在清冽的酒上,又转投到她身上,那张娇俏的脸笑得很是真诚。他抬手正要去接,刚刚触及杯壁,落嫣故作绊倒,一个趔趄往前跌去,众人惊呼声顿起,他月白锦袍上,被酒水浸湿一片。阎君大惊小怪起来:“你这小仙子!怎么莽莽撞撞不知规矩!来人!”
正待要叫人将她拖下去,泽尧抬手制止阎君,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落嫣抱歉一笑:“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帮你擦擦,擦擦...”她拎起袖子手忙脚乱帮他擦衣服,擦着擦着,手却朝他袖口伸去,一只大掌及时捉住她纤细的腕子,勾着邪魅的眼梢:“姑娘这是要做什么?不怕叫人误会?”
背后有道道锋芒盯在她身上,是来自那些侍女,以及底下的歌姬。那幽怨的眼神,几乎快要将她剜出个洞来:似她这般不矜持的女子,这辈子怕是没见过男人吧?即便这位神君风华绝代,她们也只敢远远的看着,也没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像她这般主动投怀送抱。感受到各种不友好的视线,落嫣灿灿一笑,收回手来,乖乖退回座位,闷闷不乐的抬起酒樽。看着她吃瘪的模样,不知为何,泽尧觉着十分愉悦,他已经许久没有遇到有趣的事物了。阎君凑上前来问:“殿下要不要去换身行头?”
“不必。”
泽尧神情淡淡,施了个去水决去掉衣襟的酒渍,阎君又是一笑:“有件事,小神不知当讲不当讲?”
泽尧停顿拂衣的动作,似乎料到什么:“阎君可是要说,那些被困在鬼街上的游魂?”
“果然瞒不住殿下。”
阎君道:“生死簿上,这些亡灵明明寿命未尽,却都死得离奇,小神只能将他们困在鬼街,待到有新的投胎名额再送去投胎,只是鬼府投胎名额有限,长此以往,鬼府必会大乱,小神觉得,这其中必有什么蹊跷,殿下是否去人间走一趟?”
泽尧暗自思量,这人间地界仙族和神族尚未划分地盘,魔族又有意相争,局势复杂,若是他强加干涉,无疑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即便是要查,也不能明目张胆的查。阎府隶属于人间地界,阎君身为地府阎王是最有权利插手之人,由他出面再合适不过。因道:“即是发生在你阎君殿的事情,本应由你阎君担着责任,查清此事的来龙去脉再上禀。倘若真有居心叵测之人故意扰乱人鬼两界秩序,本君自不会坐视不理。”
阎君也知推脱不得,应承道:“殿下放心,小神当全力追查。”
他起身准备离去,阎君也起身相送。落嫣兀自灌了些酒下肚,已是昏昏沉沉。泽尧拂袖一挥,眼前歌舞升平的景象消失,又恢复鬼府死气沉沉的模样。拿着的酒樽忽然空了,她保持执杯的动作,半天也没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