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县的小乡村里,傍晚,安笙的小叔小婶夫妻俩下厨,整饬出一桌子很丰盛的饭菜,给安笙和迦南接风。虽然以前只是逢年过节走动一二,两边来往并不多,然而血脉亲缘在这儿摆在,家里这些人对姐弟俩都很热情。小叔家有一女两子,明天出嫁的是大女儿,二儿子读高三,明年考大学,最小的老幺比迦南大两岁,就是他前几年送了迦南一只螃蟹,惹得小娃儿拉了一箱零食回来投桃报李。一个下午,俩小孩很快又混熟了,勾肩搭背的哥俩好。安笙从厨房里端菜出来经过客厅,听迦南搁那儿忽悠人家。“虽然你比我长得高,年龄也比我大,年级也比我高,但是谁是大哥谁是小弟不能只论这些,要比谁会的多,比谁本事大!你觉得呢?”
迦南背着小手,一副老神在在,煞有其事的模样地说。小叔家的老幺认同地点点头,问他:“那你会在冰上钓小鱼吗?”
迦南:“……”安笙听着,“噗嗤”一声乐了。迦南吃瘪被抓包,有点儿羞臊,瞪她一眼,拉着老幺“噔”“噔”“噔”跑了。一大家子人围着圆桌坐下来,说说笑笑,气氛热闹极了。奶奶拉着安笙的手问:“乖乖,你今年也二十五周岁了吧,谈对象了没?”
安笙正要回答,一道略有些尖细的声音打断了她。“老邢!老邢!你家来贵客啦!”
一个胖乎乎的婶子急匆匆跑进大门,边跑还边喊,到廊檐下被灯一照,那张经过风霜的脸笑得跟花儿似的。众人都不明所以。“什么贵客?”
那婶子咋咋呼呼,手舞足蹈,“就在咱们村口,刚才有人问路找你们家,那人穿的气派的很,开的车看着也好,估计得好几百万才能买……”安笙听着,心突突跳了两下,心说别是薄景遇找过来了吧。正想着,大门口“嘀嘀——”响了两声车喇叭。报信儿那胖婶儿指着外头,激动道:“看看,快看,来了来了!”
一屋子人都纷纷放下筷子往外瞧。“我去看看。”
邢三叔起身往外走,安笙下意识也起身跟上。俩人一前一后走到大门口,正好司机从车上下来,绕到后边去开车门。安笙看见司机那张熟悉的脸,蓦地一股无名火冲上头顶,越过身前的小叔直冲过去,抢在司机前头一把拉开车门。“薄景遇,你给我瞎折腾什么!”
看着坐在车里头,真提着那条能动的腿打算下车的男人,安笙张嘴就喷火。里头人慢慢抬起头来,黑黢黢的一双眸子看向她,委屈巴巴的开口,“安安,你发朋友圈说踹了我,老夏他们几个就在群里笑话我,说我到手的媳妇儿跑了。”
安笙:“……”忍不住扶额。真是!瞬间,她一点儿脾气也没有了……“笙笙,这位是?”
邢三叔走上前,试探着问。“小叔,这是我男朋友!”
安笙回头,看小叔一眼,脱口介绍,只不过声音里还带着没好气,但话出口,却是大大方方的,毫不含糊。薄景遇听着,忍不住就笑了。嗯,这趟真是没白来。“二叔!”
迦南跟出来,一眼看到是薄景遇,兴奋的跟什么似的,炮弹般往薄景遇的跟前冲。薄景遇一把将小娃儿抱了起来,额头跟他相抵,“想二叔了没有?”
“想。”
迦南声音清脆脆美滋滋的。众人看着这一幕,都懵圈了,怎么安笙的男朋友,迦南却叫“二叔”。“笙笙,迦南怎么叫你男朋友二叔呀?”
小婶婶忍不住好奇问。安笙一听,“噗嗤”一声乐了,“小叔小婶,我等下给你们解释。”
“唉!唉!好。”
小婶欢喜的答应着,“快,快,下车,正好进屋一起吃饭。”
……小叔家的房子是两层小楼,上下五个房间,仨孩子住上边,奶奶跟小叔小婶住下边。原打算是要安笙跟堂妹住一屋,迦南跟老幺挤一挤,结果薄景遇来了,又行动不便不能上楼,最后只好把跟厨房连在一起的偏房收拾了出来给俩人住。“你说你一个二级伤残患者,不躺床上好好养着,你乱跑什么!”
屋里,安笙一边铺床,一边絮絮叨叨地数落某个男人。某个男人靠边坐轮椅上,曲肘支着下巴,视线随着她走动转来转去,一张俊脸笑得跟花儿似的,灿烂的不像话。嗯,被媳妇儿骂也很幸福。安笙铺完床回头,对上他痴汉一般的微笑,顿时哽了哽,哭笑不得。她走过去,伸手捏住他脸颊扯来又扯去,咬牙道:“别笑了,跟个傻子似的!”
薄景遇伸手搂住她的腰,原本挺大的一双眼这会儿笑得眯成一条缝,“我看见我媳妇儿忍不住。”
趴她身上狠狠吸了口气儿,他带笑的声音闷闷露出来,“我老婆身上就是香!”
安笙扭着身子挣扎,去推他的脑袋,“谁你老婆,起开,再乱叫我告你诽谤啊!”
薄景遇两条胳膊绕着她搂的紧紧的,“别动,让我抱会儿……”安笙听着,忽然就不动了,手放在他脑袋上,轻轻摸了两下,抚弄小孩儿似的。“我不生你气了,我本来也没生你的气,你不知道我听见你没事,什么高位截瘫都是骗人的,我有多开心,差点没当场跪下感谢老天爷了……”她轻轻抚弄着他的发顶,低低柔柔地说,那声音,真真是说不出的轻妙。“对不起……”薄景遇低低呢喃着,双臂又搂紧了些。安笙淡淡摇头,唇角一扬道:“不用对不起,你这一招倒是让我明白地看清楚了自己的心。”
薄景遇抬头,一双无比灼亮的黑眸定定看着她,明知故问:“你什么心?”
安笙低头跟他对视,“原来觉得喜欢你太艰难了,痛苦的要命,不如痛快割舍掉,可是后来发现,我根本割舍不开,因为明明喜欢,却只能压抑着自己不喜欢的那种痛苦,比起外力压迫所带来的痛苦要多多了。”
薄景遇听着,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像除了心疼之外,便只有感动,高兴。屋里安静许久,俩人就这么对视,仿佛要看到天荒地老去。心“扑通”“扑通”地跳,每一下都震颤着胸膛,他们的脸越发靠近。“咚咚——”敲门声忽然响起,惊醒两人。邢三婶抱着被子站在门口,脸上的笑夹杂着几分暧昧几分尴尬。安笙慌忙后退脱开薄景遇的双臂,红着脸喊了声“小婶婶”,手背不自觉贴上脸颊,热热的。薄景遇也微笑跟着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