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一大早，三人起床就赶紧洗漱，身体仍旧有些许的疲惫。
除了几家开张稍晚的饭店，其余的货都送得七七八八了，几人依约前往亚麻厂。
林建国往门卫窗子里递了一支牡丹：“同志，我们昨天刚来过，今天是来送货的。”
说着话，张三狗跟刘七夜就推着板车要往里进，门卫一看立马冲了出来：“停......停......停......你们先别进，有条子吗？就往里冲。”
坏了，昨天也忘了考虑到有门卫这一层，也没让对方给个放行条，甚至都忘了跟门卫处打声招呼。
“同志，我没记错的话，昨天下午咱们来的时候也是你在这执勤呢，您受累通融通融嘛。”林建国赶紧也走到门卫身旁，给对方划上洋火。
保安倒也并不是要故意刁难林建国，便开诚布公道：“哟嚯，看不出来你记忆力还不错，我给人顶班呢！我也记得你们，可没有放行条我不敢擅自放你们进去，这违反纪律。”
“同志，咱也不想你违反纪律，您看这样行吗，我自个一个人进去，然后到厂办再叫人出来给我们放行。”林建国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那行吧，你得快点，要不领导看到得批评我了。”
为此，多跑了两趟，三人才顺利的进了厂。王经理带着三人到了车库，这时车库里正停着一辆解放牌卡车，已经有工人在车上装卸货物。
王经理头上打着发蜡，身穿的确良衬衣，脚上还穿了一双鞋油刷到反光的大头皮鞋，一副“成功人士”的派头。
林建国只要靠近，就能闻到有点刺鼻的味道，还是忍住了提醒对方可能用的是过期发蜡的冲动。
“你们来的早了点，这才八点半都还没到，你看货都还没卸完。”王经理有点小埋怨。
忍着那股怪味道，林建国打着哈哈：“早点好，早睡早起，身体好嘛！”
把林建国拉到车库外的大树下，王经理翻开随身背包，拿出来一个“讲义夹”，熟练的往夹层的票据上填写，完了递过来给林建国：“看一下，没有问题的话，就把你的名字在上面签一下。”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只见白联票据上王经理写着的单价是“知了猴0.9元/斤”，原本林建国估计的顶多吃个0.1元的回扣，却没成想王经理直接吃了0.15元，真是胆大包天。
算了一下，两百斤就是三十元，就这一会工夫，王经理不费吹灰之力就吃了三张大团结啊。
“怎么样，赶紧签字啊。”王经理有点恼怒，林建国死死地盯着票据看，这些东西都是约定俗成的潜规则了，没有必要这种反应。
等林建国缓过神来，就为自己胡思乱想懊恼：管别人闲事干嘛，自己把货卖了就成了，人家吃多少回扣又不关你的事。
签了名字，林建国就将讲义夹递还了回去。
等货卸完，王经理又安排工人给知了猴称重装车，只见工人直接就把知了猴往一个硕大的桶里倒，这桶是真的大，全部倒完都还没装到一半。
王经理又把讲义夹拿了出来，在上面扯出一张蓝色票联连同十五张大团结递给林建国：“诺，钱货两清，点一点，拿好了，这是你的收据发票。”
要说这样交易挺好的，只要不拖欠钱款，王经理也没有那么面目可憎了，发蜡的味道瞬间也变得好闻了不少。
“王经理，有件事得跟您说一下，就是咱们下棠乡今天开始修路，封路了。可能这一段时间我都不方便卖知了猴了，实在是抱歉！只要路一通，我立马过来告诉您，咱还得指望跟着您吃口饭，能继续收咱们的货呢！”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林建国直接把王经理捧上一个新高度，吃饭都得指着你，尤其是林建国一口一个您的，谁不爱听奉承话呢？王经理也是凡人，这些话显然是相当受用。
“没事，建国老弟啊，你也别急，修路是大事情，等路修好了，我直接派人上你村里去收。”
这话怪怪的，好像有一种不乐意让林建国做“二道贩子”的味道，林建国希望自己是多想了。
..............................
跟王经理告了别，三人出了厂门就直奔那些个晚点的饭店。
一通忙碌下来，林建国连去银行存钱都嫌耽误工夫，几人将板车拉回出租房放好，就马不停蹄的返回乡里。
“你俩一人一百，数一数，回去记好帐，这就是咱们这些天以来第一次发工资了。”林建国从口袋里掏出一沓大团结，递到两人手里时，明显能感觉到对方拿钱的手在抖动。
“多谢建国哥了，这一个月还不到就相当于工人仨月工资了，要不我给哥磕一个吧！”张三狗作势就要往地上跪。
林建国和刘七夜继续往前走，都不带搭理的。
“嗨，我说你俩咱们也没人拦一下我，就是这么做兄弟的吗？”
“......”
比预想的要冷静，林建国原本以为，两人拿着十张大团结在手里，要么激动到流涕，要么得半晌说不上话。
回村路上，确实如之前所料，路封的严严实实，各种大型道路建设车辆，络绎不绝的行驶在路上。
压路车，还有一些栽着煤渣的翻斗车，水泥罐车，等等，已经在外围严阵以待。
一场巨变，正在发生。
一如之前所想的那样，三人只能苦逼的沿着乡道的田埂走，走到没路了，就只好卷起裤腿往沟渠里蹦，什么蚂蝗、蚊虫的都顾不上了，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谁能想到，回家都跟唐僧西天取经似的，经过了九九八十一难。
本来一个半小时至多两个小时就能走完的路，三人却花了足足三个钟头，最困难的路段，还翻了两座山绕着过。
就为了参与到集体修路的荣誉感之中，付出极多，会有回报吗？林建国觉得只要过得了自己那一关就好，人嘛，群居动物，始终还是在意别人的评价的。
.....................
回到村里时，村民们已经干得热火朝天，汗流浃背的了，林建国也不甘人后，立马融入进去，找到兰金花，抄起锄头就对着地板砸了下去。
这只是第一天的工作，就是进行一些路基平整，主要还是把土夯实。
翻斗车上卸下来的煤渣就派上了大用场，下棠乡道路上那些坑坑洼洼的地段，正好用煤渣给补上。
煤渣可是变废为宝了，本身属于是工厂废料，可却是填埋场地和修路、补路的好材料。
每填一段，就有村民跟上抡起锄头夯实，大家都很卖力，也没有人偷奸耍滑混日子。
这才是改革开放应该有的朝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