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1 / 1)

我们彼此相遇,或许是宿命使然,但那份情谊,从不曾作假。——献给你我月明星稀的夜晚,云雾遮盖住唯一的光亮,地面一片黑暗,一阵阴冷的风穿过林间树梢,带来阵阵飒飒声响。它不带任何停留地经过废墟,惊起一地的尘埃。这里是被遗忘的存在,废墟之上,没有任何生命,唯有寂静,就仿佛时间从这里走过也不由得会慢上一分。突然间,废墟的一角,传来了动静,有什么挣脱束缚从废墟之上获得了重生。黑暗中,没有光,只能隐隐看见一个身影。那人用力地推动遮挡住自己的废弃的木料,姿态僵硬,好似不能灵活地运用自己的肢体,只能用头以及身体去推动。月亮从乌云中探出头来,照亮这片区域,也为那人提供了光明。她闭了闭眼,不太适应眼前的光亮。身上的木料有些重,但她感受不到,她只能拼尽全力地推动身上的重担。等她从废墟之下出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微微泛白的太阳从东边缓慢地爬上山坡,让她的视野不再受限。红色的衣裳早已破败,辨不清样式,她僵硬地转动头颅,打望周围的一切。泛青的肤色加上她血红的一双眼,还有她身上无数道细小的血痕,让她看起来越加诡异,可怖。因为身体僵硬,弯曲不了太多,她只能缓缓挪动脚步,离开那片废墟。路过一摊水泽的时候,她不曾留意,脚下一滑,摔倒在地,或许是摔得狠了,她躺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望着天空有些发愣。过了很久,久到烈日当空,久到地上的那摊水泽慢慢挥散在空中,只余下泥土中微微的湿润,她才慢慢地试着从地上起身。试了无数次,每次都以失败告终,她兴许是有些烦了,索性直接从山坡上滚了下去,好在这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太多阻碍物,一路畅通无阻地滚落到了山下。“碰!”

的一声。她砸到了地上,身体与地面发生剧烈的撞击,发出沉闷的声响,混合着骨裂的声音。或许是由于说不了话,所以她没有发出一声痛哼,只是皱了皱眉头,然后借着旁边的树木得以起身,不用再滚一遭。她张望一眼四周,不太确定方向,也不知道自己该去何方,便只能听天由命随便选个方向走。好在腿没有摔断。她跌跌撞撞地挪动着僵硬的步伐,左臂无力地垂在一旁,浓黑的血液混合着泥土沾满了她的全身。前方突然行来两个女子,身穿麻制的曲裾深衣,脚上踩着一双简陋的麤履(草鞋),两人看到她,皆愣了片刻。其中一人觉得遇到了山中吸食人精气的精怪,顿时吓得连滚带爬,慌不择地地往来时的路跑了回去。“你受伤了?”

被留下的那个女子反而镇定自若地放下身后竹制框子,仔细翻找着里面可以用到的东西,“我是这山上的采药女,可以先用药帮你止血。”

她顿住身形,离她几步远,见她并不害怕,吞咽着喉咙,发出气音。采药女听见声音,转回头看她,见她只是发出气音,没有言语,便心知她说不了话。“你需要什么?”

见她好像有所求,采药女于是开口询问,她见那个奇怪的人目光一直紧紧盯着自己身上的某个地方,就低头看了一下,然后抬头疑惑地问道:“你想喝水吗?”

她喉咙里发出‘赫赫’的声音,采药女笑了笑,解开腰间的麻绳,拿下蒜头扁水壶,几步走到她面前。“你怎么浑身是伤?”

她见她身体不便,因而自己拿着水壶小心地往她嘴里灌入泉水,“我帮你擦些药吧?”

还没等她回话,采药女便听到从山下传来嘈杂的声响,心知不好,慌忙收拾好地上的东西,然后拉起她就打算藏起来。“咚!”

的一声。采药女愣了愣,蹲下身看着跌倒在地上的女人,小心开口,“见谅见谅,你是不是行动不便?我扶你走。”

她扶着她,有些吃力,不过须臾之间,额间就沁出细密的汗水,见她不说话,采药女轻声解释道:“这里的人不喜欢奇怪的人,也不喜欢外来者。”

她用右手擦了擦流到眼角的汗水,“你别怕,我是药女,对我来说,只有伤者和常人之分。”

幸好她们离开的及时,顺利地躲到了山间一处隐秘的山洞里。见那群人寻找无果离开了此处之后,采药女吐出一口长气,轻轻拍打胸脯,“我来这好些年了,也还是有些害怕他们。”

她站起身拍打身上沾染到的尘埃,但突然想到什么,皱着眉头在身上抹了一层厚厚的泥土,又忍耐着往脸上抹了一些。“你先在这里等一等,我先去让他们打消戒心,不然他们会怀疑我的。”

她往外面走了几步,又回转过身,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对了,我叫阿晚。”

日升夜落,斗转星移。她一个人枯坐在洞中,听着耳边滴滴答答的水声,看着外面渐渐升起的冷月,动了动身。兴许是醒来的时间久了,她逐渐可以掌控自己的身体,虽然还是不怎么灵活,但至少可以稍微挪动一下手臂了。她快走到山下的时候,见有夜归的人说着话从远处走来,她犹豫了一会儿,借着黑夜的遮掩,躲在了暗处。“那人真没了?”

“嗯。”

“好像是去采药,结果跌落山崖。”

“活该!一个女子做些农活不就行了?做什么采药女。”

“听说她以前还是世家女公子呢,只是战乱被灭族了。”

两人越走越远,她隐在暗处,低垂着头,过了很久才慢慢地挪动着离开那个地方。烈日炎炎,万里无云。看着眼前腐败的躯体,蛆虫遍布的地面,她沉默地用僵硬的双手捡拾来许多的石块,堆叠到她的身上。。。一百年后,她从深山里出来,身体虽然还是僵硬,但至少脸色不再泛青,而是变成了苍白色,看起来正常不少。山下的人早已经历了死亡与新生,再不是当初的那群人。她缓慢地挪动身体走在路上,遇到几个顽皮的孩子在前方打闹,她目不斜视正准备避开他们离开此地,后脑勺却猛然被一块石头砸中。见自己砸中了人,几个孩子顿时吓得呆在了原地。她说不了话,也无意沾惹是非,只能继续往前走。“哈哈!!”

这时,一个小孩指着她大声笑了起来,“原来是个傻子!”

其他几人见状,也收回心里的慌乱,跟着笑起来,蹦蹦跳跳地绕着她大声嘲笑。“又聋又哑不做声,走起来还跟个王八一样哈哈哈哈!!!”

砸她石头的小孩又蹦又跳跟在她身后,见她丝毫不生气,心里顿时来了主意,他从地上捡了块石头,朝她背后砸去。其他几个小孩有些害怕,缩成一团看她反应,结果见她还是没有任何动作,也开始有样学样。“你们在干什么!!”

有一个女子从远处跑来,见他们这么欺负一个女孩子,立时来了火气,一巴掌抽在了叫嚣最厉害的小孩子身上。“你爹娘不教你尊重长辈吗!?”

见有大人来了,几个小孩子慌忙四散跑开,唯有那个小孩狠狠地看她一眼,“败家女,你敢打我,我要回家跟我爹娘说!”

“说就说!”

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不再搭理他,而是走到那人身边,用干净的一角衣袖将她脸上的血痕擦掉。“你咋不躲啊?”

她看她一眼,垂下眼睑,“。。。躲。。。不。。。开。”

她挠挠头,不太明白这番话的意思,又见她满脸都是血迹,就拉过她的手,笑道:“这样吧,我先带你去上点药。”

山间上有一座简陋的草房子,搭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周围林被茂盛,从外间看,压根看不出来。草房子里铺了一层厚厚的草木灰,用来防止虫蚁,她扶她坐在草席上,又去山林中找回草药,用石头碾压,接了满满的一碗汁水。她边给她脸上涂上青色的药水,边说道:“我叫阿晚,你呢?”

“。。。青。。。衣。”

她连连笑了几声,“这名字好奇怪啊。”

给她涂抹好药水,阿晚站起身,看了眼天色,“我该回去了,你有地方可以去吗?”

她缓缓点了点头。阿晚笑了笑,朝她挥手作别,“我家中爹娘不喜欢外人,你若是想找我的话,可以来这里。”

未等到她的回应,阿晚便慌忙背起刚刚一直放在地上的背篓下山离去。蛛网尘埃,乌飞兔走。她动了动坐得僵硬的身体,然后小心翼翼地踏出草房子,往山下走去。途中路过一条溪流,她想了想,然后慢慢弯曲自己的膝盖,用干净的水流将脸上的青汁洗去。山下有一座村落,住了很多人,她走在人群中,那些人只是奇怪地看她一眼,随之又转头继续手中的事情。“也是可怜。”

“谁让她有那么恶毒的爹娘?重男轻女。”

“哎,也是怪她干嘛打那个孩子。那可是村长的长孙,可不得宠着惯着。”

“可不是嘛,现下要赔银钱,他家又那个样子,只能将那个丫头卖给人家做妾了。”

“要我说啊,穿金戴银有啥不好?她自己非得想不开成亲途中投了湖。。。”

她站在湖边上,等到冷月高悬,突然朝着湖中心走了过去。。。幽深的河底中埋藏了许多的无人认领的尸骸,她一一翻找过后,终于在河底找到了一具冷白泡涨的尸体,尸体上有许多被鱼类啃食的痕迹。因为身体僵硬,她在湖中无法游动,只能用僵硬的手指抓住她的衣角,慢慢拖动着她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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