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过四个人的口供之后,很显然这四个人都亲眼见过尸体,并且没有人在说谎,这足以说明当时江鸣的尸体确实送到了火葬场。随后吴虞让火葬场的负责人把当时负责焚烧的锅炉工叫过来,火葬场一共有六个焚烧炉,同时有六个负责的锅炉工,这六人被叫过来的时候还没意识到什么情况,但脸上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异样的神色,有的心虚有的紧张。周冰直接将江鸣的死亡照片拿给大家看,随后询问各位有没有印象,这六个人却说对这具尸体没有任何印象。“不应该啊,中枪而亡的人可不多,你们如果看到过应该多少会记得一些的。”
周冰说道。其中一个锅炉工讪笑着说道:“警察同志,我们六个锅炉,这尸体要是送到其他锅炉焚烧,那我没接触肯定是不知道的,难不成还特地去看看尸体,再说了每天我们要焚烧的尸体十几具,一个月下来就得有多少了,一年下来又得有多少了,哪里会记得住,您说是不是。”
吴虞觉得这这个锅炉工说的也有些道理,但还是有些不死心的问道:“是这样说的没错,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够仔细再回想一下,到底是哪位接手这具尸体的,我们就问一下当时的相关情况而已,这对我们破案有很大的帮助希望你们能够帮帮忙。”
六个人的表情几乎是一致的,都是一脸的想不起来的样子,等了有几分钟,没有一个人提出有用的信息,奈何火葬场又事宜繁多,负责人一直催促我们赶紧放人,这头还需要他们上工。没有办法吴虞只能放他们先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了。眼看着这几个人离开,周冰突然心生一计,他从刚刚看过几个人的脸色就知道这几个人是各个心怀鬼胎,既然他们不愿意自己说,那就自己来把他们炸出来。就在这个时候周冰突然指着正准备离开的六个人背影大喝一声说道:“你给我站住,说的就是你,你为什么要说谎?”
听到周冰这么一声呵斥,其他五个都迟疑了一下,但很快就觉得跟自己没关系转过头来看了周冰一眼就接着走了。只有一个个子略微矮小的人,楞在原地良久,直到大家都走远了之后,他这才想起自己得赶上,快步往前跑了两步。周冰感觉得出来这人心思比较重,所以才会对自己刚才那一声呵斥这么敏感,同时也说明了,他多少跟江鸣的尸体有关系,只是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他不肯承认罢了。吴虞一开始是不知道周冰这么做有什么用意,但在看见这个小个子的锅炉工的反应时,他赶紧吩咐负责人把这个人再叫过来。负责人心里也没底便问了一句说道:“你们是说林华健吗?警察同志他是犯了什么事情吗?”
“你先把人带过来就是了,有些事情跟案情有关,我们不便回答。”
周冰说道。负责人听到之后也不多问,赶紧掏出电话,打了一个电话过后,很快林华建便再次出现在吴虞的面前。这次再看见李华健可以看得出来,他更加的不安和紧张了,似乎是知道警方对他已经有所怀疑了,低着头两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负责人从林华建身边走过,拍着他的肩膀说道:“警察同志问什么就说什么,配合警察的调查。”
林华建哭丧着一张脸,看了吴虞一眼很快就又把头低下了,“警察同志你们要问什么就问吧,至于你们说的那具尸体我是真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你心里最有数了,我们心里也有数,你要是趁早说了呢,咱们可能什么事情都没有,我们也就是例行公事不会为难你,你要是不说,我们有的是时间跟你消耗。”
周冰故意装作很有底气的样子说道,给人的感觉好像他已经掌握了大部分的证据,就等林华建的一句话了。此时吴虞看见林华建的小腿肚子都在打哆嗦,手不停的摸着裤缝,脸上的表情就差刻两个心虚在他脸上。“警察同志,我真不知道,那个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就别为难我了。”
林华建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发着抖。“跟你没关系,你心虚什么?”
周冰再次呵斥了林华建说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老实点直接说了,别等我们把你带回警局事情就严重了。”
林华建两条腿一哆嗦,就差给周冰跪下了,被吓得整张脸都青了,便不敢再隐瞒,直接说道:“警察同志我知道错了,我知道收亡者家属的钱不对,但大家也都这么做,不单单是我收了钱啊。”
“收钱?收了什么钱?”
吴虞问道。林华建说道:“你们说的那具尸体我有印象,就是我经手办理的,当时死者的父亲说希望能把尸体带回去土葬,说是老家有规矩,给了我一笔钱让我从中周旋一下,就当是尸体进了焚烧炉,实际上他们把尸体带走了。”
“你刚刚怎么不说?”
周冰气恼的说道。“不是我不说,只是我怕说了以后,连这份工作都丢了,警察同志我下次再也不敢了,你们就放过我这一次吧,其他的锅炉工都有收钱,这不过是个与人方便与己方便的事情罢了,他们给我钱之后让我对别人说,尸体是按正常渠道焚烧下葬的。”
林华建哀求说道。吴虞自然是不会为难他的,毕竟这趟过来也不是为了这些鸡毛零碎的事情来的,只是尸体竟然被亡者家属带回去了,并没有焚烧也没有下葬,那尸体到哪去了?难道说是被江守成给带回去了,既然这样他自己也该知道江鸣已经死了,为什么还对眼前这个活着的江鸣深信不疑?因为案情有变,吴虞赶紧对林华建录了一个完整的口供,询问了当时的几个细节情况,并且给还让林华建在口供上签字按指纹,这份口供将来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林华建也不知道警察这是做什么,只是照说照做罢了,录完口供之后他也便惶恐不安的离开了。这么说来当时江鸣的尸体并没有焚烧,那也就意味着没有下葬到墓园里面,为了印证这个想法,吴虞和周冰在离开了火葬场之后驱车往墓园的方向去了。火葬场离墓园并不远,驱车十分钟就到了,这个时间不是清明也不是重阳的,很少有人到墓园来祭拜,看上去很是萧条。管理墓园的是一对五十岁上下的夫妇,吴虞在说明来意之后,很快管理员便查到了江鸣下葬的地方并且带着吴虞和周冰前往。说是墓园,基本上是一座墓山,要是没有人带领,别说要在这里找到江鸣的坟墓了,两人在这里可能都会迷路。管理人把吴虞和周冰两人带到江鸣的墓前很快就离开了。墓碑上刻着江鸣的名字,死亡日期和时间,墓碑上有江鸣的黑白照片。看着这张照片和墓碑上雕刻的死亡时间,吴虞久久没有开口说话,他的内心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串时间已经验证了江鸣的死亡,可江鸣却没有停止在这段时间,而是继续在他们的眼前活跃着。墓碑有点破旧,明明是2017年新立的坟墓,可是却比周围的其他坟墓要脏许多,枯枝败叶落在江鸣的坟墓周围,时间久没人清理看着很是脏乱。管理员解释说,他们只负责墓园的干净,但坟墓这一块他们不便干预,所以只能靠着各自的亲人过来探望的时候顺便清理。江鸣的坟墓很显然没人来过,并且没有人打扫过,江守成和马琳两人那么的爱子如命,如果江鸣真的埋葬在这里,怎么可能不来清理打扫。吴虞觉得这根本就不用多想,江鸣的尸体没有焚烧,没有下葬到墓园,这是很肯定的结果。那江鸣的尸体究竟是去了哪里?没有查到尸体的去处吴虞怎么能证明江鸣的死亡。从墓园离开之后,吴虞和周冰便开车回到了警局。原本他打算顺着这条线索去追查江鸣的尸体,如今没有找到,说明其中有猫腻之外,还说明了另外一个问题,江守成果然在说谎。回到警局的时候,小陈立刻就找了过来,他直接把查到的资料摊开放在吴虞的面前说道:“这里有关于陈福案砒霜的来源,其中有一个化工单位竟然跟孙副局长有联系,而且经过我们的调查这家单位里三氧化二砷的数量有少量的出入,核对不上的数目很小,所以当时负责仓库的管理工人并没有在意。”
随后小陈拿出一个U盘插到吴虞的电脑上说道:“这上面有一份视频资料,是仓库的监控录像,视频里的可疑人经过仓库管理员确认,说并不是他们工厂的人员,我觉得很可疑便拷了一份。”
视频打开后,吴虞看见画面中有一个身穿墨黑色大衣的男人出现在摄像头的范围内,很快就消失了,但根据这人的身形可以对比说实际身高来。小陈说道:“我估计这人的身高大概在一米八左右,跟江鸣的身高差不多,你看体型是不是跟江鸣也差不多,你说会不会跟江鸣有关系?”
吴虞将视频的画面定格住,视频中的人确实跟江鸣身高差不多,但同时跟孙连城的身高体型也差不多,吴虞此刻才意识到,似乎江鸣和孙连城的背影很相似,如果穿着类似的大衣,说不定连吴虞都忍不住到底是江鸣还是孙连城。吴虞一直知道陈福的死跟孙连城有关系,只是当初他没有怀疑过孙连城所以并没有往这方面去想。之后通过老宋的那番证词,加上眼前的这份证据,吴虞的心里已经有数了,只是他不想让其他人牵连到这个案子里来,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个案子的详情,所以他佯装不经意的样子把这份资料放进抽屉里然后对小陈说道。“陈福的案子差不多该结束了,咱们也不能在一个死囚犯身上消耗太多的精力,我之前让你调查的郑兴你查的怎么样了?”
小陈拿出另外一份资料来摆在吴虞面前说道:“在全国范围内查到叫郑兴的人有很多,其中通过你给的资料对比,有两个比较相近的人,其中有一个已经去世了,就剩下这个比较有可能的,上面有他的地址。”
吴虞看了一眼地址,距离京南市很近,大概一个小时的车程,虽然还没见到人,但吴虞心里很清楚,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他要找的人。按照地址找到的时候,可以看见郑兴住的地方很破旧,一栋两层高的烂尾楼,并没有装修,门是竹编而成的,并没有上锁。吴虞拉开竹编门看见屋子离有个老人斜歪在椅子上,面目表情的看着墙壁,当看见有人进来的时候,老人瞄了吴虞一眼。“老人家请问你认识郑兴吗?”
吴虞问道。老人看着吴虞指了指自己说道:“我就是。”
“你认识江守成吗?你曾经是不是上山下乡的时候在江家村当赤脚医生,并且给江守成的妻子接生,你还记得吗?”
吴虞轻声的问道,态度不紧不慢的。可听到吴虞说完,老人家突然泪眼婆娑,用身上的袖子擦了擦眼睛,哭的有些凄凉。吴虞赶紧掏出随身携带的纸巾递给老人,他有些惊慌,也不知道自己是那句话说错了,老人怎么好好的就哭了。“都怪我,我不该带走他的,我活该遭报应啊……”老人一边哭着一边碎碎的念叨着,老人一哭就停不下来,不管吴虞怎么劝怎么问,老人说来说去就这两句话,一直重复着说自己不该带他走,吴虞也不清楚老人这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一直等到老人哭声渐渐停了,老人的情绪慢慢恢复了,吴虞拿了一瓶水递给老人,不敢开口问,等着老人的情绪完全平复下来。老人这才开口说自己是郑兴,曾经在江家村当过赤脚医生,也确实是他替江守成的妻子马琳接生的,当时他才四十多岁,如今这个事情过去快三十年了,他已经七十多岁了,可自从马琳生产之后,他就没过过一天的好日子。“您当时在江家村当医生不是一直都好好的,为什么要离开,又为什么要到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来?”
吴虞问道。郑兴长叹一声,忍不住又流下两行眼泪,张了张嘴好像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周冰看对方这磨磨蹭蹭的样子,忍不住就说道:“老人家,我多嘴说一句,要是说错了你也别见怪,当年你去江守成家接生,当时马琳生下的是一对双胞胎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其中一个孩子是被你给抱走的吧。”
周冰说的话似乎正是郑兴所要表达的,听到周冰这么一说,郑兴埋头哭喊道:“我不该啊,我千不该万不该答应马琳带走一个。”
之前所有的谜底终于到这里有个解释了,果然如同吴虞所猜想的那样,江家当时生下的除了江鸣还有另外一个不为人知的孩子,江鸣并没有所谓的死而复生,而现在被关押在警局的江鸣则是当时马琳生产下来的双胞胎之一,所以在做基因检查的时候才会检查出跟江守成是父子关系。随后郑兴点头承认说道:“当年马琳生产的时候是生了一对,我带走的那个孩子叫江涛,因为当时计划生育,两人又都是村干部,而且江守成又要竞选村队长,所以马琳怕影响到江守成的竞选,就让我偷偷带走一个,对外宣称江家就生下一个儿子,这个事情是马琳一力促成的,连江守成自己都不知道有这个另外的儿子,我带着孩子离开江家村之后就躲到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来了。”
“当时你一个人是怎么从江家人的眼皮子底下把孩子带走的?”
吴虞问道。“我当时把孩子放进我随身的医疗箱里面,那孩子刚出生还不会哭,就也没出生,回到我自己家的时候那孩子差点憋死,之后我帮孩子找了一处人家,以五千块钱的价格给卖了,可是那户人家很快也有自己的亲生儿子,就把江涛又送出去了,辗转几次那孩子就转了好几家人,最后那人家好像对孩子不好,这孩子就又跑回我这里来了,一直跟着我讨生活,他后来问我过自己的亲生父母究竟是谁,我一直没敢告诉他,他就拿刀威胁我,我这两条腿就是让他给打断的,没有办法我只能把他的身世告诉他,之后他就说要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郑兴哭诉着把这段话给说完了。吴虞同时也将从头到尾的对话给录了下来。事情到这里终于清晰了,此时被关在警局的人叫江涛,是江鸣的孪生兄弟。从对话的内容不难听出,郑兴涉嫌贩卖儿童罪,可是他现在已经年近八旬,而且身体有残疾,身体状况经济状况都不是很好,所以吴虞便也没打算对他进行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