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章祭奠(1 / 1)

第二间,这条路吴虞不知道已经走了多少遍,右侧墙壁的墙皮掉了,这么多年也没有进行维护,地板上有一个凹槽,时常会绊倒人,医院也不打算填补,这里大概已经是被放弃掉了一层。整个3楼,大多都是像倪悦这样的情况,不死也不活,有钱的养着,耗着,等着病人死掉,或者由医院宣布死亡。这是件令人沮丧的事,无论是对于医院来说,还是对病人家属。医院沮丧的是床位长年被占据着,虽然每月也有钱进账,可总归还是要请护工的,而且也耽误了其他病人的入住,而家属们则是沮丧病人所遭受的痛苦,既不能好好地活着,也不能痛痛快快地死掉,等浑身插满了针眼再死去,那滋味可想而知。吴虞每每想到这样的景象总是忍不住鼻子发酸,拎着饭盒进病房时,护士正在给倪悦测体温,看样子又是正常指标,接着再看看口鼻,确认无误之后就可以走了,这是每天都要做的事。将吴虞来了,护士并没有多大的情绪,只是微微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接着忙自己的事了。白床单,白被罩,白色油漆的病床,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地砖,还有苍白的人躺着。吴虞吸吸鼻子,将饭盒放到一旁,这可不是给倪悦准备的,而是吴虞自己的晚餐。他会在这里陪着她,直到深夜,晚饭就在这里吃了。倪悦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吃过正常的饭菜了,鼻饲法喂食,这个办法是吴虞看得最痛心的举动,用胃管向胃内注入食物,大多是高蛋白,高维生素,高热量,还得易于消化的食物。可是,不这样,又能怎么办呢?吴虞看着倪悦苍白的脸,丝毫没有血色,眉眼一动不动,整个人像是睡着了,吴虞在做的就是等待,等着她睡醒了,起身跟她拥抱,不,或许只需要交换一个眼神,这件事成了奢求。“怎么样?”

吴虞问身边检查完的护士。“一切正常。”

护士的声音依旧平淡,像是在说一句无关痛痒的话,又像是失去了感情,只剩下冷漠,跟眼前的地砖一样。吴虞并不介意这样的对话,只回了句:“嗯。”

“如果……”护士说:“我是说如果,晚间她小便的话,你可以到值班室找我,我想你大概还是不怎么会处理吧?”

“嗯,辛苦你了。”

“没事。”

护士拜拜手,推着小车往门外走,“今天还是读报纸吗?”

“嗯,最新的人民日报。”

“其实,你可以挑一些她之前喜欢的书籍,或者有声读物给她,这样或许有助于她意识的苏醒。”

“嗯,知道了。”

“好吧,我先走了,有什么问题,记得到护士站找我。”

吴虞低着头,听见关门声,之后将报纸从公文包你拿出来,仔细地,一行字一行字地读,有时候读错了一个字,他会立即纠正,或者重新再读一遍。这样的时间总是有些漫长,两张四页的报纸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便读完了,接着要做些什么呢?吴虞脑子里想着。整个病房里安静地出奇,吴虞即便是清清嗓子,声音也大得出奇,他急忙捂着嘴巴,生怕惊扰了倪悦的美梦。在梦里,她一定是快乐的,可以自由自在的,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用被这病床给束缚着,也不用听他每天读这生硬的报纸,冰冷的手机里播放的歌曲。“不爱热闹,喜欢两个人,就我们两个人,在这不安的世界里找到安稳……有时候关心就是交换一个眼神……”彭佳慧的歌,倪悦是最爱的,循环地播放她也不会觉得厌烦,声音像是有种魔力,让人觉得放松,整个灵魂都跟着安静下来,这世界原本就该是这样。吴虞看着手机上一行一行划过的歌词,再看看倪悦的脸,“好听吗?”

他像是在问倪悦,又像是在问自己,终于,他的肚子咕咕叫了,饭盒就在眼前,吴虞伸手拿过来,揭开盖子,并不急着吃,而是拿到倪悦的面前,“你最爱吃的土豆烧排骨,还有现捞的鸡脚,还有……”吴虞希望她能听得见,哪怕只是动动眼皮,可是奇迹哪儿有那么容易发生?他感觉鼻子有些发酸,一口一口地将饭菜咽下去,低着头,将注意力都放到饭盒里,有花椒要挑出来,有辣椒也得挑出来,还有姜块,看着像是土豆,可一咬下去,满嘴辛辣。他还记得倪悦咬到生姜时的样子,满屋子找水喝,急了眼时,直接打开水龙头也要漱漱口,而后埋怨似地看着吴虞,责怪他不该将生姜整块放进去。吴虞的脸上带着些笑意,回想着以往的种种。有了乐乐之后,一家三口的生活变得更加丰富起来,吴虞有了两个要守护的人,他跟倪悦说过,要是生个男孩儿,那就爷俩保护倪悦,如果生个女孩儿,那就由吴虞来保护他们娘俩。可是,吴虞食言了。他没有将说出的话办到,让乐乐早早地去了另一个世界,让倪悦在床上躺了十年,他觉得愧疚,觉得自己是个说话不算话的人,觉得自己做错了。可是这个错,他没有机会弥补,这是最让人难受的,想改错,想弥补,他已经没了机会,只能守在床边,期盼着虚无缥缈的奇迹。它什么时候才会降临到这里呢?吴虞摇摇头,这些年的时间里,他有过这样的想法不知道多少次,可最终还是没有等来,整整十年的时间让他明白了一件事,这世界上没有如果,这世界上也没有奇迹。天色渐渐地暗下来,整个医院里人渐渐地少了,门外偶尔会有脚步声,隔壁放着综艺节目,女人的笑声和男人的笑声夹杂着传来,他们怎么这么开心呢?吴虞也想这样,可看看倪悦,他的心凉了半截。夜风从窗户外往里灌,吴虞起身关上窗户,刚从烟盒里摸出来的烟,又放回了烟盒里,打火机还捏在手里,微微有些温度。他的手放在膝盖上,紧握着,手机里的歌不知道已经放了多少遍?他按下暂停键,将收音机打开,是城市交通广播,驷马桥那里又堵车了,张师傅打来热线说车子抛锚在了路上,李小姐说要为男朋友点一首歌,算是生日礼物……繁杂的事,温柔的声音,生日祝福的歌曲,还有不停播放出的汽笛声。吴虞深吸一口气,使劲地揉揉眼睛,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再过半个小时,医院就要清理陪同人员了,吴虞自然也在列,原来是可以陪床睡在这里的,可前两年有陪睡的人盗窃,医院便不再允许外人留宿在医院里了。不知道哪儿传来几声犬吠,吴虞站起身来活动手脚,屋子里有些闷,他走到门边,将门打开,而后看着门前来来往往的人。他多希望能在这些人的脸上看见些笑意,可都是愁眉不展的样子。或许刚才那些笑声,已经是整个三楼里仅剩下的快乐了,那是一对夫妻,早些时候接触过,妻子得了糖尿病,不过是突发性的,大概是因为怀孕的缘故,现在已经是好了吧?吴虞竟有几分想祈祷的意味,如果可以,他宁愿这世间没有病痛,愿所有人安康。九点半的时候,几个护士挨个在病房里清理陪睡的人员,吴虞自觉地回房里拿上饭盒和公文包,在倪悦的额头上亲吻,之后慢慢地出门,走楼梯下一楼,朝大门处走。回头看3楼的位置,安静地一片,吴虞扭头向前。回到车上时,吴虞松了口气,发动车子往家里赶,路过玄武湖时,吴虞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下车,打算去玄武湖那里悄悄。10点30分,吴虞已经站在了玄武湖的边上,眼前的冷清是另一种感觉,湖里确实有灯,可以清楚地看见湖面上的景象,不过湖周围却没有灯,所以,到底哪儿是湖边,哪儿是湖中,他有些看不清,即使走近了也不行,因为水草实在有些多,吴虞的脚已经陷进淤泥里。他用力抽出脚,脚掌已经能感觉到湿润,再看看脚下,这离湖水还有一段距离,只是湖边郁积着的泥土罢了。张硕是怎么直接倒下去就进了湖里呢?吴虞有些想不明白,难道他是走进淤泥里,之后再往前面倒?这事儿还得问问赵瑞泽,或许只有他才清楚,那块表的事儿也还没完,毕竟没人能偷了赵瑞泽的表,还顺利放到张硕的身上,这中间一定还发生了别的事,吴虞笃定。慢慢地往后退,右边是一棵大树,环抱或许能抱住,是一棵柳树,柳絮还没开始往下飞,垂着的杨柳像是人的脏辫,整棵树像是个女人,看着的确有几分阴森的感觉。吴虞往左侧走一步,踩在地下水道的盖子上,用手去抠,并不能将它掀起来,他跟着猛地一踩,也足够结实,不至于会往下掉。仍旧一无所获。吴虞掉头朝玄武湖公园外走,这时,他远远地瞧见两个人影朝公园正门来了,他下意识地退到了一边的阴暗角落里。在黑暗里看着两个人远走越近,好像是张历年夫妇?吴虞恍然大悟,今天是张硕死亡的第七天,也就是所谓的头七,老一辈人讲究这些东西,没想到张历年夫妇竟然也会讲究这个?看清了来人,吴虞趁着黑漆漆的一片,摸到玄武湖后面的凉亭中,蹲下来。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张历年夫妇已经来到了玄武湖边上。两个人手里提着香蜡纸钱,这些东西现如今要在城市里买到尚且是件艰难的事,更不要说燃放了,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买到的?吴虞一边想,一边盯着。火光很快将四周点亮,吴虞伸着耳朵听两人的对话。“硕儿……”大概是赵荣的声音。“头七了啦……到那边学着跟人相处,好好对人,别脾气这么暴,天底下也只有我们才会包容你,知道吗,只有父母才会这样,虽然,我们不是你的亲生父母,但我们对你也算是对得起良心了……”跟着是张历年的声音。吴虞一边吃惊,一边继续听。“好了,现在说这些做什么?”

“人都没了,还不让我说两句?”

“就是你天天说他,要不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那是他自己有病,跟我有干系?”

张历年似乎来了火气,“当年领养的时候就该查清楚,谁知道他有这个怪病?”

“到现在了,你还要说他的不是?”

张历年没吭声。吴虞听见一声打火机的声音,跟着没人说话,等脚步声消失了之后,吴虞才从凉亭里冒出头来,看着还未燃尽的香蜡纸钱,他摇摇头,上前用水浇熄,之后开车离开。看来张历年夫妇要隐瞒的事就是张硕的身世,可是这种事有什么可隐瞒的呢?坦白讲出来似乎也没有任何的坏处啊,吴虞心想,这其中一定还藏着别的事,否则干嘛要藏着?难道还担心别人说三道四,有损张历年的面子不成?这年头不孕不育的事可不算什么新鲜事了,眼下得搞清楚张硕的真实身份,张历年夫妇仍旧是着手点,若不是今晚吴虞听到了这些对话,张硕的身世可能永远都是表面上看着的那样。他的身世里藏着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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